第 53 章 司掌
导致不该死的人死去，不该活的人活着，存亡无序，时岁倒置。
那天他站在落花台上，像畴前一样抱着胳膊斜倚着枝干，垂眸看着山道上凡人络绎来往。
只要乌行雪本身清楚，他每次接了天诏下人间，究竟是去做甚么……
同一座都城，有人希冀它悠长昌隆,有人希冀它早日毁灭。同一小我,有人恨至死，有人盼他活。同一件事,因果相牵的人所念所感也常常背道而驰。
以是它在华盖最盛之时，走到了尽终。
那一场封禁耗了好久，比他觉得的还要久。因为封禁之时，只要神木显出枯萎之相，各处的白玉精便会覆裹上树干。
传说神木上承天，下通地，代表着存亡循环，厥后听多了凡人悲欢和祈愿，垂垂生出了人的一面。
大的背着小的阿谁，交来回回地走着同一段路，却如何都走不进那座都城。
说是一对兄弟少年孤哀,考妣皆丧，相依为生。厥后流浪到了南边一座小国都城，挣扎求生之余，常常拾人残页认字学书，机遇之下为人收留。成人后双双拜入国府，颠沛半生终究安设下来，直至终老都未曾再受甚么风雨。
这本该是个平平但安稳的故事，没甚么可传播的。
天上众仙芸芸，多是悲悯暖和之相，所做之事不是赐福便是庇护。即便天宿，剑下所斩所降也皆为邪魔。
因为他们本不该死……
***
这一遭如同平湖投石，搅乱了满塘水，乃至于好好的人间又横生出几道乱线。
风霜雷火，刀剑兵戈。
因为天诏老是直接落到灵王手里，而天机向来都不成泄漏。以是真正晓得答案的，只能是灵王本身。
他反几次复听到了很多回，到厥后不知哪一次，对方的声音又响起来：“很疼？”
就像一条笔挺洁净的长枝上俄然遍生细枝,那些细枝若好好发展也就罢了,恰好纵横交叉相互胶葛……
那些热腾腾的炊火气上升满盈，成了山间白茫茫的雾岚。
他沉默很久，终究还是应了一句：“还行，比天劫差得远了，虫脚挠一挠罢了。”
乌行雪睁眼时，瞥见花瓣斜落，在窗台边积了一小片，表情俄然便好了。
那并非常用的藏匿之术。同身为仙，倘若用了藏匿术，他们多少能看出来。但除了藏匿术，他们又想不出别的答案。
问他：“很疼么？”
那些企图“重头来过”的人强即将统统拉回畴前、改天换命，乃至于庞杂横生，就像一道长枝俄然分出数道细桠，还相互交叉。
因而，无辜之人横遭祸劫、命数全改，此中就有那对兄弟。
曾经有人猎奇难耐，又有几分倾慕之意，试着悄悄跟从灵王下人间。想看看他不在仙都时势实是去做甚么了。
恰好厥后横生变故……
因果之下横生因果,人间以外又有人间。
封禁完工以后，乌行雪和神木之间的血脉牵系便完整断了，他不再与神木同感同知，但封禁对他的影响却另有残留――
他是仙都最早的仙。
乌行雪上一次如许立于神木之下,已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没能活着踏进那座都城的大门，死在间隔都城大门不敷一里的处所。
他哑然发笑，拿了起来。
一小我心有不甘重新来过，便能横生那么多道乱线。何况百人、千人……
灵王静坐的那三年里，仙都已然有了欣荣之相。天道化生出灵台，人间修士连续飞升，灵台十二仙当时已有五仙在位。
以是封家的人没有说错，那片禁地最后确切是由他亲手落下的。
但那仅止于灵台众仙，对于乌行雪而言，这人间从未井井有条过。
他瞄了一眼空空的门额，心中一动，想给这处所提个名字。但窗边春光恰好，他支着腿靠着，懒叽叽的不想下榻。
因而,这当中的很多人又开端心生悔意,用尽统统体例回到畴昔，企图斩断一些恼人的关联或是改换天命。
他闻声那些伴计、堂倌拖着调子大声呼喊，一个字能转好几个音，像贩子间的小曲。
那始终是个迷，也必定是个迷。
他折了一根长枝当场画牢，将神木与那座供奉的古刹一并划出来，然后一道一道地落下阵来。
唯独灵王杀过人。
***
那是神木华盖最盛的一年，是它同人间牵涉最深、最庞大的时候――
每到当时，乌行雪便会稍稍规复一些，模糊能看清那抹净白的玉色。而他总能在那片玉色当中，模糊闻声阿谁少年将军的声音，很恍惚的一句话――
偏疼热烈的灵王在黑茫茫的沉寂中孤坐了三年，整整三场四时。
又因为曾经在落花台上俯瞰过百年人间，以是他喜好人语纷杂的处所，本性偏疼热烈。
可惜今后不能常看了。
这些撞到一块儿便轻易生出乱子,相互堆叠之下弄巧成拙,终究没有任何人好过……
而分歧人的心机，偶然候是全然相悖的。
如此一来,便更糟糕了――
他稳稳落在檐角，手里长剑一转，笑意盈盈地在瑶宫门额上刻下三个字――
他在屋里扫视一圈，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成果在榻边瞥见一根长枝。
乌行雪听着，但杜口不答。
一道旧时语，却莫名成了那片无边黑暗中独一清楚的存在。
他转过身，抬头看着神木如云的树冠。他站在散落满山的落英里，能感知到神木不竭地绽放新花，又不竭地枯萎飘零。
那是他给神木划地时顺手折的，他倒是记得。但那长枝已经变了模样，上面裹着一层冷白玉色。
他一向看着，那株参天巨树温馨地立在他身后，就像一道高高的影子。
神木尽枯时，白玉精已经裹满了枝干，乃至裹到了乌行雪手中折下的长枝上。
但他们向来都一无所获，因为每次跟到人间，他们总会眼睁睁地看着灵王俄然消逝，毫无陈迹也毫无征象。
因为贰内心晓得，那实在不是闻声的，而是因为瞥见白玉精恍然想起的，是多年之前那位少年将军在树下问过的话。
死的时候尚在年幼，身量肥大，衣衫薄弱，饿得骨瘦如柴，乃至连鞋都没有。他们死在一片段垣背后，许是实在走不动了，夜里借着残墙挡风，想睡上一觉。大的阿谁还将弟弟护在里侧。
***
这类反应落在人身上，叫做五感皆衰。
每一枝、每一朵，每一场存亡，他都能感知到，以是才会生出几分遗憾来。
因而那一年，存亡循环剥离神木，化归于天道。而化天生人的那一部分，则受天赐字为“昭”，成了最早的仙。
厥后仙使们再提及，都说那是惊鸿一瞥。
先前就总有人试图假借神木之力“起死复生”或是“拉回故往重新来过”，这类说法一向零零散星地传播着,成了半真不假的传说。
而神木每受一次创，每多一道锁链，乌行雪都能感知到，就像他能感知花着花落一样。神木枯萎时，他也一样有所反应……
毕竟五感阑珊，真正的痛是感知不到的，他只是下认识的不舒畅，是一种幻象。
他看不清，听不见，感知不到，就像置身于无边孤寂中。
他收剑时，恰好有一缕东风扫起窗边落花，扑了他浑身。
太多人慕名而来,借着其他事作为幌子、或是扯着冠冕堂皇的来由，用着各式百般浩如烟海的体例，借神木之力实现他们的祈愿，以期达到一些目标。
神木多存在一天，人间便更乱一点，那些倒置纷杂的线便更多一些。
而灵王就是去斩断旁枝的人。
乌行雪愣了好久，终究反应过来是如何一回事。
玉瑶宫窗棂广大，飘着雾一样的纱帘。灵王踏着窗台边积成片的落花，抬帘而出，飞身至檐上。
……
他将无序的存亡归位，倒置的时序拨正。拉回不该死的，杀了不该活的。
可惜，乌行雪并未看到这一幕。
等他落下最后一道禁制，真正将神木隐去，已是第三天。
那日，路过的仙使都瞥见了那一幕。
因而那座小国少了两位年幼的外来客，双双拜入国府的嘉话也再不会有人说。
倒是那片荒漠，多了两个懵懂灵魄。
因而那一年，这类说法一夕之间传遍四海。
曾经的葭暝之野一带就传播过“鬼孩”的故事。
像那修士的人很多，像这“鬼孩”的人一样很多。
厥后仙都的人总会猎奇――天宿掌刑赦，其他众仙也各有其职，赐福人间。唯独灵王，始终无人晓得他执掌的是何事。
每落下一道阵，神木便会震颤一会儿，仿佛有看不见的庞大锁链捆缚在枝干上。它从枝桠开端出现灰白――那是枯萎之相。
但是……睡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他是去斩断那些线的。
有人撞见过那两个小鬼，多数吓得落荒而逃。但也有一名善人瞧他们不幸，想替他们超度，却没能胜利。
五感规复的那天，恰逢人间三月，杏花大开，暄和暖意跟着云气漫上仙都。
坐东风。
那玉色长枝在他手中挽了一道标致的弧，化作了灵光活动的长剑。
他在成为灵王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封禁神木。
传说本就像是蒙于纸下的火，开初朦昏黄胧、含含混糊。然后某一天,俄然就燎到了纸面上,刹时燃烧成片。
灵台众仙执掌分歧、各司其职。而那些纷杂的祈愿一旦分分开，竟然显出了几分井井有条的意义来。
直到雾岚缭绕群山，再看不清山道。他终究咕哝道：“此人间热烈是都雅，可惜了……”
有一修士误入歧途，惨死之前心有不甘，豁出统统布下阵局，借神木之力回到数十年前重新来过。
在极长的一段时候里，他都处于五感皆丧的状况中。
因为自神木化出，感知过存亡循环，承天之灵，以是被封为灵王。
曾经对着神木的祈愿与供奉跟着神木被封渐渐消逝，现在落到了灵台众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