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8
台上置有沈家三公灵牌,沈世韵手持三炷香,取“敬六合,敬神佛,敬先人”之意。跪倒在地,叩首拜礼,遂将当中一炷香先插入香炉,次右复左,默念叨:“爹,大伯,三叔,韵儿来看你们了。愿你们在那边……统统安好,早登极乐……韵儿定会尽力毁灭魔教,为你们报仇。”不由又垂下泪来。玄霜与顺治也各自上香。顺治心道:“国丈爷,朕必然好好照顾韵儿,请您老安眠。”
又过几天,哥哥与姑父带了几个仆人,一块去救表姊,这一去就再也没返来,过后才听姑父说,他是在大街上给祭影教掳了去。教中满是一群灭尽人道的妖怪,哥哥单身堕入匪窟,那里另有命在,但程嘉璇抱着微薄但愿,感觉没见尸身,一定便死。
直到有一天表姊俄然失落,接连数日消息全无。哥哥终究得着些线索,却嫌她嗫嚅小儿,懒得跟她解释,只与家人闭门商谈。小嘉璇躲在一旁,模糊听到“游街示众”一词,接着世人痛骂朝廷无道、天子昏庸,当时确是年幼无知,听了也不明白,只要一股纯真的信心,以为再如何毒手之事到了哥哥面前,必然都能迎刃而解。
程嘉璇满心不甘,也只得忍下,道:“寄父教诲,女儿服膺在心。”施礼后冷静退出王府。多尔衮看着她拜别,想着本身登临大位之期不远,脸上现出了高深笑容。
程嘉璇四岁与哥哥失散,固然存留影象未几,豪情却比普通兄妹更深厚。哥哥从小就很疼她,经常想出各种风趣门道陪她玩,总能逗得她咯咯直笑,感觉哥哥就是本身的一片天空。小的时候还不大晓得男女情事,仅凭着几个别处听来的神话故事,就格外热情地在旁提点,帮他出主张奉迎陈家表姊。
多尔衮道:“有志气是好的,但也要衡量气力凹凸。那祭影教的新任教主,本王多年前打过些交道,绝对是个狠角色。以韵贵妃这般人物,跟他明争暗斗六年,尚且未能分出高低,你这点鸡零狗碎的工夫,那就更加登不下台面了。还是暂居幕后,暗中教唆,让韵贵妃去跟他斗个你死我活。这叫做鄙人能敌,便当智取。你身份特别,毫不成因一时打动坏我大事。”
顺治苦笑道:“朕又懂甚么治国之道,端赖母后与众位大臣帮手。这些事去问你额娘,她也会比我懂很多。”又向沈世韵道:“朕一向没给玄霜名分,只因宫廷中波诡云谲,诸王为争权位更是不择手腕,朕不想他过早成为众矢之的,涉入这些尔虞我诈当中。”玄霜道:“儿臣明白的。”
顺治心疼沈世韵冻得神采发白,仍在咬牙硬撑的不幸相,劝道:“韵儿,你实在怕冷的话,就不要逞强,先去找家堆栈歇息吧。”沈世韵道:“臣妾没事的,怎能为我一人……咳咳……搅了大师兴趣?”说话时还在不住咳嗽。
沈世韵上香结束,迟缓起家,望了中间的顺治一眼,内心众多起一片柔情,这在她已是好久未有。当初承诺随他进宫,只想着借用他的权势复仇,对他并无半分豪情。而六年相处,见他确是待己一往情深,体贴体贴,无微不至,深宫中可说另无一名妃子能获得如本身普通荣宠。现在又与他有了个敬爱的儿子,有望享有平常爱侣般的幸运,一时候满心愧悔,真有放下仇恨,与他做一对恩爱伉俪的渴盼。
妖人散去后,她挣扎着爬出庄园,记不得行了多远,温饱交煎,又经一夜丧胆销魂,体力已达极限,一下子落空了知觉。醒来后已经躺在一张红木软榻上,还盖了金丝织成的棉被,传闻她晕倒在王府门前,几个侍卫本要将她抬走,却被摄政王禁止,又请专人好生顾问。听她陈述出身后,更是善念大发,当场收她为义女,并热情替她寻觅哥哥。
顺治道:“你如果抱病了,朕还要整日担忧你,那不是更糟?既然是出来玩耍,就没需求自找罪受。你和小璇先去住店,朕跟着他们去逛逛,到时给你带礼品返来。”沈世韵拗不过,只得承诺。程嘉璇挂念着七煞珍宝,听到能贴身服侍沈世韵,自是满口答允,心想她离队独行,天然会去取宝,本身可得盯紧些。
但视野一落到父亲牌位上,摆荡的心又果断了起来,心道:“百口无辜惨死,抱屈待申。我却因妄图一己之欢,欲将血海深仇置之不顾,的确天理难容!有些事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也没法转头,这条以魔教妖人鲜血铺设的复仇之路,我是定要走到底的。”
想到旧事历历在目,顿时肝火冲天,恨声道:“魔教作歹多端,迟早要支出代价。女儿定当亲手端了匪巢,让他们死得比我家人还惨!”
顺治道:“那也不是这么说。朕克日见了些江南美景,心潮彭湃,真有退位归隐,与你清闲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动机。这也是向岳父大人学来的,或许朕天生就分歧适阿谁皇位,迟早是要分开的。”
不料干等了一天,沈世韵始终循分守己的待在房中。程嘉璇心道:“她当着我的面,的确不便有多余行动,还得设法替她缔造些机遇。”但本身与她同住天字二号房,无端分开反而说不畴昔。因而假装困乏,打了几个哈欠,侧卧在床上装睡,耳朵竖起,眼睛时不时的偷展开条缝。直是躺得满身生硬,还是没见效果。
沈世韵在宫中六年,一向是帮手理政的绝佳助手,但两人谈情说爱却已少之又少。顺治忽见她透露小女儿娇态,还是如初相见普通美艳动听,明丽不成方物,爱意大涨,笑道:“朕的韵贵妃是天下第一美人,那里会丑了?”沈世韵眼里明灭着泪光,嘴角微微一动。
当月魔教又大开杀戒,将她一家杀得鸡犬不留。妖人或是打量她只是个小女孩,没多在乎,在她背上随便砍了一刀。程嘉璇受伤不重,却当即扑倒装死,强撑着认识不散。耳听得亲人惨叫声,却也在内心留下了深深暗影。
顺治笑了笑,道:“不过玄霜从小就锋芒外露,机灵才调远胜于我,这也非常令朕欣喜。朕比来想了很多,有些旧看法窜改了,或许储君早日定下,对世人能有个慑服结果。是以朕筹算一回宫,就下诏册立玄霜为太子。”
程嘉璇回吟雪宫清算行装,当天下午便即出发,随行者果如媒介,零散无几。这一起多是乘坐马车,沿途也可旅游些风景名胜。几今后到了江南沈家祠堂。顺治只带妻儿入内,命其他官员静候在外。
玄霜道:“皇阿玛,别说这类沮丧话,您坐皇位的日子还长着呢。很多治国之道,儿臣尚需向您渐渐请教。”这同时也是提示他,本身的储君之位还没定下。
顺治又道:“韵儿,你如果舍不得,今后朕每年都陪你来江南祭祖,你看如何?”沈世韵叹道:“您在百忙当中,能抽暇陪我来这一趟,臣妾心中已是万分感激,再不敢有此奢念啦……不然臣妾就是个贪婪不敷之人,也不值得皇上心疼了。”
江南一大名胜便是道旁贩子,世人沿途闲逛,买了些古玩书画,收成颇丰。为避人耳目,还得尽量压抑着一掷令媛的豪奢做风。祭祖与玩耍确是如愿以偿,对民情却没甚么深切体味。
余光俄然瞟到玄霜,心中一震,想起本身已是做了母亲的人,怎能不顾形象的大哭鼻子,这可仪态扫地,赶紧从顺治怀里挣开,嗔道:“讨厌,玄霜还在边上呢,您如何也不提示我,丑死了!”
顺治也站起家,柔声道:“韵儿,你如果难过,就大哭一场好了,摆布这里也没有外人看到。”沈世韵心道:“他还当我是思念家人,触景伤情……唉,他甚么都不晓得。我为了复仇,就能平白伤害一个全没错误之人么?”双手环绕住他,顺势将头深埋入他怀里,小声抽泣,顺治轻拍她背,低语安抚。
之前顺治也常露退位之想,每次沈世韵都温言劝说,让他撤销了动机。但现在玄霜既是将来储君,他们一个是本身丈夫,一个是本身儿子,不管谁做了天子,都不会影响她手底权势。而如果玄霜幼年即位,她更可趁机垂帘听政,独掌大权,这是锦上添花的美事,对顺治的感喟也再不予理睬。
玄霜喜道:“多谢皇阿玛,儿臣定不负您重望!”他早已风俗了客气假笑,此次倒是因为真正的高兴。三人又默立有顷,才分开祠堂。程嘉璇记取寄父叮咛,悄悄扣问玄霜,刚才都说了些甚么,玄霜只回她一句“伉俪情话”,就对付了畴昔。
程嘉璇由衷感激,对多尔衮统统号令言听计从。但是跟着年事增加,经历日深,看破了寄父野心勃勃,本身也不过是帮助他夺权的一件东西。但她幼年即遭惨变,脾气也非常成熟刻毒,既能仰仗他庇佑,在吟雪宫当细作也无伤风雅。
这祠堂确是修建得范围极大,屋宇堂皇,雕饰精美,质料均为上乘。前有照壁,侧托曲梁。斗拱挑檐,流线美好,布局相称。正厅高悬金字匾额,题曰“沈氏宗祠”。一旁挂着天子御封的“直笃牌匾”。额妨梁驮、平盘斗、扶脊木、雀替等无一不镂、无一不雕,刀法古朴有力,线条遒劲豪宕。
沈世韵最后心软过后,又想:“他本来也不认得我,在王府初识,只因妄图我的美色,没过问我的志愿,就要我做他妃子,一定是真敬爱我。我出售色相,他供应我权力,两边不过是相互操纵,各取所需。待今后容颜不再,我也不过是千万个被帝王抛在一旁的弃妃之一,既然如此,自是要充分操纵有限光阴,尽早完用心愿。”
几天后折向东北,异地温差极大,江南还是风和日丽,暖和恼人,才入辽阳境内,气温突然直降。满洲将领自幼糊口在北部苦寒之地,加上经年习武,体格矫健,耐得雪虐风饕,开初稍有些不适,跺顿脚、搓搓手也就挺畴昔了。沈世韵与程嘉璇倒是汉人女子,体质又都娇贵文弱,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一个劲儿颤抖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