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归程漫漫(2)
崔梦雪冷哼着,拐个弯进到船舱里,再拐个弯进到一间红色帷幔飘摇的卧房里,睡觉去了。口中的阿谁她,在场都是明白人,天然都心知肚明是哪一个。
对于墨凌的锋利中肯,楚渊除了淡然一笑,没有任何表示。如许的淡然似在说,我不屑于和上官陌做比较。又如同在说,我不太附和你墨凌所说的话。墨凌利落地摆放棋盘,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
“喂,有没有兴趣杀两盘?”墨凌自帷幔后探出颗脑袋来。
穿过上百里人迹罕至的荒漠,面前现出一条河来。数十丈宽的河面不亚于九颍河。
“这是九颍河的一条支流,因隐在荒漠当中,世人不知。我们都叫它小九颍河。它的下流是一段地下河,汇入九颍河。”苏浅细细向楚渊先容着。
楚渊看了一眼,接下了小石头,反手打了出去。冷声道:“另有一句话。强者生来就是为庇护弱者而存在。”
墨凌耸了耸肩,拍拍有些怔愣的楚渊,回身回船舱去了。
“听你这意义,倒像是已改了初志了?”楚渊在一张似床非床似椅非椅的长条坐位上坐了下来。暄软富弹性的座椅令他忍不住按了一按。
楚渊单手扣在她腰际,身形轻展,蜻蜓点水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大船上。墨凌墨翼崔梦雪前后亦飞身上了大船。
苏浅在他身边坐下,含笑道:“这个,叫做沙发。很舒畅吧。”她头靠在靠背上,怀中抱个抱枕,脸软软贴在抱枕上,“真皮的啊。好久之前想要这么个座椅得花很多银钱呢。我啊,就好享用,这个风俗改天改地它都改不了。你说我改了初志。实在,也谈不上改不改初志。我说过,我们能摆布的,实在真的很少。到现在,初志是甚么,并不那么首要了。此时表情并分歧于彼时表情,此时想要的也分歧于彼时想要的,也只能求个心安罢了。”她脸全部窝进红色抱枕中,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偶然候实在连个心安都是豪侈。表哥,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浅同他并肩往舱内走,很有同感地点点头:“他们哥俩身上担着全部墨家呢,也该长大了。”顿了一顿,似嗟似叹:“我们都该长大了。”
楚渊拂开帷幔,替她撑着,待她出来,才放下帷幔,道:“的确是都该长大了。不管是为着甚么。”一句话说的倒是没头没尾。但是听的人该明白的都已听明白了。
墨凌笑着摇了点头,“你偶然候真不及上官陌敬爱。他那小我,如果赶上这类事,定然会先看一场好戏,再脱手。脱手必定要十拿九稳。他和睡着的那位,性子确然很像。这一点上你不及他俩萧洒利落。”
他此时只顾想这些,却并没有想过,只要经历过,就会留下陈迹,那些并不会停滞甚么,要重新开端,实在不必抹去那些或伤或甜美的过往。若然此时明白,或许今后会是另一番结局。
不太短短二十几日,她瘦得更狠了。神采惨白,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下一圈黑眼圈,睡着时睫毛仍然不安地在颤抖。他握着她因不安而微抖的手指,目光落在腕子的那一道疤痕上。
楚渊望着,一枚玉佩握在了手心。即将脱手之际,一个声声响起在耳际:“楚太子甚么时候也变成这么心慈之人了?须知,本日你救下兔子,明日或许饿死的就是野狼呢。物竞天择,适者保存,这句话是句残暴的话,但也是句至理。就和这世道一样,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看着他手上的玉佩,墨凌一笑:“这么好的玉佩,可惜了。用这个吧。”墨凌递上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头。
一只灰兔高耸突入视线,吃紧飞奔之态仿佛在逃命。搭眼望去,公然,一头身形伟岸的野狼扑入视野。不过转眼的工夫,已靠近野兔于天涯,吞下它不过是信口的事情。
墨凌对楚渊说了一句中肯的评价:“明晓得结局却还一意孤行去做,不知该说你是孤胆豪杰还是该称你一声一根筋。或者你们习帝王之术的人都是这么以自我为中间?”
顺河直下逾百里,一辆马车停靠在岸边。车辕上坐着的人姿容瑰艳,仿佛阳春里一朵灼灼妖桃花。桃花对着登陆的四人嗤笑一声:“还好不是返来几具死尸,不然我倒省了事了,直接空车归去就好。”
苏浅嘴角挂一丝苦笑。似这般感慨,她之前必感觉真矫情,难以开口,此时不知为何,讲出来并不觉有多难为情。
这个,就是因为阿谁留下的吧。却不知为何她要用心留下这道疤。以她的医术,想要不留疤轻而易举吧。
“你这就震惊了?前面有你震惊的东西。今次你能来一趟戎州,算你赚到了。”崔梦雪嗤笑了一声。默了一瞬,声音有些飘忽道:“这天下,善机谋者、善兵谋者、善纵横捭阖帝王之术者、善工善商者……虽精于各道却也不过尔尔,图惹人笑耳。楚太子见地过戎州便可知我所说非虚了。天下间,真正没有一小我,比得过她。”
苏浅好笑地白了一眼他的背影,道:“莫听他胡说,他吃错药失心疯了。”
他寻了个锦被,悄悄盖在苏浅身上,将被角掖了掖,回身出了船舱,步上船头。
但那也只是或许。苏浅说的不错,人生太多变数,而能掌控的,确然极少。汲汲营营,都不过是为个或许而苦斗。
“表哥,我轻功现在不矫捷,你带我上去吧。”苏浅并不避讳身上的伤,且此时就算想避讳也没那本事。伤在心口,稍一运力便止不住气血上涌。
两人劈面坐定,信手拈起棋子落在棋盘上。半晌,楚渊说了一句:“人生若事事都十拿九稳,也忒少了些意趣。就如这下棋,开端之前若便了然这盘棋会下成甚么样的局,另有甚么下棋的兴趣可言?”顿了一顿,淡淡一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若论性子像,实在墨门主和浅浅最像。”
石头正中野狼脑门儿,野狼顿时**四溅,一命呜呼栽倒在地。灰兔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怔住。
楚渊扫了一眼正被秃鹰分食的野狼,再看看本身飞出小石子的手,似轻叹了一声,“也好。”
“偶然候,因和果比起来,的确是果比较首要一点。我们汲汲营营,辛辛苦苦,到头来,实在早就和当初的初志背道而驰。现在才发明,我们能摆布的,实在真的很少。人生再不复当初的表情,若能安然接管现在的果,也不算白辛苦一场。”
天气渐暗,小九颍河四周覆盖着烟红色的轻雾,雾色下的荒漠苦楚而孤寂,时有落单的孤雁一声哀鸣,又有饥肠辘辘的土狼几声长嚎。听得民气里一阵紧似一阵。青年紫色尊华的身影遗世而独立,融入这苍茫雾色寂寂荒漠当中,竟不显高耸。
河上一艘朱漆大船,伫在河心。船身长有十丈,宽有三丈。船上两层小楼,轩窗画栏,非常精彩。
墨凌扫了二人一眼,“回房间说话吧,内里冷,对你身材不好。”话落同着墨翼也转入船舱当中。
四人脱下冰刀,换上云靴,揩了揩额上汗珠,不睬会酸溜溜的妖桃花,独自上了马车。妖桃花撇了撇嘴角,却也难掩嘴角的一丝笑意,催马往荒漠深处疾行。
他眸光黯了黯。就算分裂了又如何。烙在心上的,如何能熨平,且不留痕。
他接到飞鸽传书说她替上官陌割腕解蛊毒。
“倒也不是胡说。浅浅你的本事我也是见地过的。单说这艘大船吧,宇内怕是还没有人能造得出来。”楚渊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温和如东风暖阳。
苏浅不出声,沉默着。楚渊便也同她一起沉默着。
“我只是想要一些狼毫做支羊毫,没别的设法。被秃鹰抢了先,只是不测。”楚渊语声冷酷。
楚渊默了一瞬,声音淡淡:“但是,我还想对峙一下。”
楚渊点头笑了笑:“数日不见他的性子倒是柔了很多。想来在岚茨经历了很多事。”
几只秃鹰闻着血腥从空中急旋而下,三四只直奔野狼,一只双爪直抓向灰兔,尖厉的鹰爪直插入灰兔心脏,抓着兔子扑棱棱旋向天空,眨眼间只剩个斑点。
及至上到船上,楚渊才发觉,整艘船乃精铁锻造,不由有些震惊。以铁造船倒不是做不到,但难在要造这么大一艘船。他毫不保守地估计,就算集齐备楚国最尖端的锻造工,也绝然造不出这么一艘船。乃至,就算集天下四国的锻造技术和工人,也造不出来。何况于这个战乱的年代,铁是如此贵重的东西……
很久,楚渊低头看她时,才发觉她已然窝在抱枕中睡得黑甜,枕上还残留着一团口水。他好笑地伸手指揩去她嘴角的口水残渍,将她缓缓放平在沙发上,低眸谛视着她。
桃花自是素净无双的崔梦雪。没能陪着去赴死,早早便等在这里接人。开口就冒酸气。
船速极快。这条小九颍河,比九颍河的水流还湍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