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当啷’一声,青花缠枝的茶盏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内里褐色的茶水泼溅出来,沾湿了花开繁华的毯子,张老夫人身子晃了晃:“你说甚么?殿下出事儿了?”
......
姜佑嘴唇动了动:“香印呢?她现在在哪?”
薛元低头看她,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绵软一团合在掌心:“想要救他们,在您不在我,您忘了您要承诺臣甚么了?”
薛元一哂,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姜佑,见她捂着嘴,眼底漫上些水雾,又硬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姜佑撑着廊柱立在檐下,手指捏的泛白,半晌才禁止住没有喊出来,却还是满脸愤激地问道:“掌印这是想做甚么?”
姜佑本来是想拿话堵着他,好救下刘喜和顾雍两人的性命,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毒手,连辩都不辩一句,直接就要把本身人的命送出去,她昂首看着薛元,眼底毕竟还是显出几分无措来。
她额发有一缕耷拉下来,颀长一缕在眉心闲逛着,他抬手勾在指尖:“您是不是很恨我?”
正院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儿,刘喜要硬气些,只是闷闷地哼,顾雍却熬不住一声接一声地惨嚎起来,实在熬不住了就扬着声给本身壮胆:“殿下,主子没办好,主子内心有愧,跟着您这么多年了还净干给您扫脸的事儿,主子死不敷惜,还请督主行行好,给主子一个痛快吧!”
张廷跃忙安慰了她几句,又肃容道:“儿子筹算晌午进宫,看能不能见见殿下,好歹现在晓得她现下如何了。”他俄然又叹道:“我们家这几年看着显赫,但实际也就是面子上的风景,兵权军.权早就卸了,如果换做当年,又何必这么畏首畏尾?”
姜佑嘴唇动了动,昂着头道:“纸包不住火,你能暂瞒一时,莫非还能瞒一辈子不成?”她捏着拳头退了一步:“当初在父皇病床前,掌印也是托孤之臣,现在就是这么对待新主的吗?你的忠心恩德安在,莫非不怕被天下人贬斥为不义之人吗?!”
大氅的缨带才系了一半,她仰着头暴露乌黑的颈子,薛元无声地一笑:“您不消拿名声来堵臣,臣这辈子是当不得好人了。”他一转头,淡淡道:“既然您来了,那也不消大费周章把人拉去午门行刑,就在这儿受刑吧。”
她见薛元不言声,内心稍稍松了口气,嘴里持续说着正理:“凭甚我身边的人你便能够随便措置,你身边的人就金贵动不得,掌印不一视同仁,何故服众?”她扬了扬下巴:“若掌印执意行刑,还请把这三人一同打死了吧。”
张老夫人跟着前任镇国公宦海沉浮多年,见过很多大风大浪,此时神采已经沉寂了下来,只是内心还是焦灼:“那殿下呢?殿下现在如何了?”
姜佑苍茫了一瞬,随即硬邦邦地回道:“莫非我还该感激你不成?”
张廷跃冷着脸点点头:“只怕是了,薛元救下殿下,一定就是存了甚么美意。”
刘喜和顾雍不但是姜佑的内侍,还掌着东宫高低的大权,也是打小就开端服侍姜佑的,听得一惊,也顾不得洗漱,忙套了靴子,随便披上大氅,急仓促跑了出去。
张老夫人正要点头,俄然稍间的帘子一动,一个丽装妇人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张老夫人脚下,哀哀哭道:“娘,您可不能让大伯去啊。”她用帕子捂着脸干嚎:“薛元那是甚么人?天字头一号的佞臣,常言道,宁获咎君子勿获咎小人,如果无事倒也罢了,如果真出了甚么事儿,那我们一家长幼的出息如何办?”
成北本来恭敬立在薛元身后,没想到俄然间引火烧身,忙跪下道:“殿下,这...主子生就这幅模样,父母给的一张脸,如何就成了心胸鬼胎了呢?”
薛元把这一缕长发拈在指尖摩挲把玩着,冰冰冷凉像是溪水一样的触感:“您如何不想想,我同时也救了您。”
姜佑看着成北的长衣很快变得血迹斑斑,嘴唇不由得颤了颤,转头不成置信地看着薛元:“你就这么看着他被打死?”
姜佑一时忘了躲,像是头次见一样怔怔地看着他。
镇国公张廷跃忙上前几步扶住她;“娘您稍安勿躁,先听儿仔细说。”他皱眉立在当场:“先是头一桩,前几日我看殿下突发了失魂症,本已感觉蹊跷,迩来宁王又几次行动,先是各处拉拢大臣,又把本身的几个闺女送出去联婚,儿子这才感觉不当。”
姜佑沉着脸侧开首,他直起家,眼神微悯;“殿下,变天了。”
薛元眼底暴露几分对劲,不过面上情也得顾着:“殿下也莫要痛恨臣,现在恰是多事儿的时候,为了护着您,臣这般作为是逼不得已,也是看在先帝对臣有知遇之恩的情分上。”
这两人也是打小就跟着她的,情分非比平常,薛元眼神微漾,随即又波澜不兴,姜佑用力扯着他袖子:“掌印到底想如何样?要了他们俩的命对你有甚么好处?!”她红着眼眶道:“你放他们出宫,把你的人换出去,我不拦着就是了。”
成北也怔了下,竟然立即跪着道:“督主说的是,主子碍了殿下的眼,那便是主子的错儿,主子志愿受罚。”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
张老夫人用力拄了拄龙头拐杖,眼眶微湿:“皇后命不好早去了,本觉得这孩子起码能平生顺利,没想到也是这般多舛。”
张老夫人面色也跟着一变:“你是说...东厂那边也起了旁的心机,他们也想争雄?”
提起这个,张廷跃的神采又是一沉:“殿下...现在称病回了东宫,连我想见也被人拦下了。”他狠狠地用手一擂案几,桌上的茶盏茶壶齐跳了几下:“薛元现在扼守着皇宫表里,除了守灵的时候,其他时候底子进不得宫,便是出来了也不得随便走动。”他面沉如水:“我模糊听到动静,说薛元明天早上在东宫发作了一场,要把东宫高低的人手换个洁净,连太子詹事府的人都被锁拿了很多,现在剩下的都不敢冒头!”
她仿佛想说甚么,又硬是忍住了,抿着唇说了句“你操心了”,回身就要回屋,却被他带住了,他抬手让周遭的人退下,一转眼雕花青砖上就只剩了三道血印子,她冷眼看他:“掌印有何见教啊?”
薛元听她随便编了个罪名就想拿捏人,俄然蹙了眉:“您说的也有几分事理...”他看了看神采微松的姜佑,转了声口:“不过成北既然碍了您的眼,那死多少次都不为过,您执意要把他也一同杖毙,那臣也只好允了。”
姜佑行头混乱的冲了出来,刘喜和顾雍两个被绑着跪在他身前,两张脸肿胀着,重新到脚被浇了个湿透,跪在积雪的青砖上瑟瑟颤栗。
姜佑霍然转过甚,恨恨地盯着他,薛元安闲以对,俄然抬起手指着跟在他身后的成北:“欲加上罪何患无辞?你不是要调弄人吗,我看此人贼眉鼠眼目光不正,又夙来行迹鬼祟,说不定就心胸鬼胎,你既然要清人,无妨一次清个洁净!”
院子的中心放了把太师椅,中间还摆了安排茶水的高脚几,薛元坐在太师椅上,隔着渺渺的水汽,笔挺柔长的睫毛,眼梢微挑,一眼望去竟有种烟行媚视的味道。
薛元一手搭在太师椅上,调过视野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臣都说了,现在恰是多事之秋,最忌讳身边人手脚不洁净,这两个行迹鬼祟,天然留不得。”他站起家来走到她身前,微微俯下身子,轻声道:“臣明天说得话您都忘了?何必在背后里做些事儿让两边都尴尬呢?”
有几个番子把两人按到地上,提了手里的板子就往下打,姜佑忍不住想冲要出去,却被薛元压着肩膀,硬生立在原地。
姜佑神采白了白,仿佛眼神冷了一瞬,又偏头看了看被打的叫不出声来的刘喜和顾雍,毕竟还是低了头:“我,我承诺掌印,今后都听你的话。”
薛元帮她正了正大氅上的璎珞,神态和顺,眉眼却还是淡淡的:“是您要他死的,您忘了吗?”他涣散地扬了扬唇:“他开罪了您,便是死一万次都不敷惜。”
薛元道:“印女人现在无碍,您尽管放心就是。”他又低头想了想:“孙拜年想要讨要她做对食,我想着她是您身边的得用人,不能就这么草率许出去,您说呢?”
底下板子敲在背臀上的声音闷闷的,这几人的惨嚎也一声高过一声,番子们行刑极有技能,偶然候看着打的血肉横飞,却没伤着筋骨,偶然候看着轻飘飘的没下力量,实在一板子下去,底下的经络骨骼都碎了,打完以后便是不死也残了。
姜佑语塞,他抬手帮她把头发勾了上去:“实在我还是喜好您之前那样,拉着我的手,在我中间说些闲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