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云川世子
门半掩着,一敲就开了。
“卿卿,伱不是莲姬。”一声笑,清越的嗓音里有微不成察的沙哑,就好似男人动了情。
而淳于焰当初就在花月涧。
“女郎,请!”
他是真的说杀人就杀人,从不手软。
这里是安渡郡最大的欢场,但背后的店主是谁,浅显人不得而知……
“单靠你一张巧嘴便要我二十万石。冯氏女,你这气度……真是普通大。”
冯蕴几不成察地吸了口气,神采凝住。
往里是一个清幽的小院,荷塘翠竹,很得雅趣。
但她没声,只当听不见淳于焰的笑。
云川国与晋、齐、西贺三国交界,对晋、齐两都城凭借示好,只称王,不称帝。
冯蕴看不见背后的人,却能感遭到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的伤。伤口是她用心弄出来的,另有林娥那天抓扯的陈迹。
一股寒气无声无息伸展开来,像毒蛇的信子,固结在冯蕴的脸上,但帐中人久久没有收回半点声音,让人思疑屋子里究竟有没有人。
“云川敷裕稳定,百姓安居,数十年间概无战事,我奉王命出籴,也只为不时之需。既然裴妄之要,爱姬又以稼穑要术互换,我能够给,但有前提……”
公然,淳于焰笑了,狷狂狠恣。
呵!淳于焰的笑声,凉得民气底发寒,声音却勾引动听,“既如此,卿卿何必二十万石米粮?只要随我分开安渡郡,去往云川,今后再无人敢难堪。你我长相厮守,岂不更妙?”
两侧主子低下头,不敢多看。
“冯氏阿蕴,不愧许州八郡第一美。”
这也是她为何摸索的启事。
只剩一件乌黑的中衣。
“城破那日在乱军中被伤的。”冯蕴对答如流。
若不是淳于焰这厮喜怒无常,太难揣摩,实在跟他合作也是不错的挑选。只不过要对于萧子偁,云川国贫乏大晋的上风。
冯蕴摇点头。
仆女撩动帘帷,一股淡香几近刹时摄走冯蕴的呼吸。
冯蕴微微欠身,“冯氏女见过淳于世子。”
好听,也凉薄。
淳于焰确切是一个不如何有耐烦的人。冯蕴早就筹办好了有这么一出,又有何惧?宿世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怕露个腰么?
屋里青烟袅袅,鹅梨帐中香的味道,非常浓烈。
那炽热的视野在透过帐幔打量她,似杀气,又似缠绵,更像是在透过她的身子,看别的甚么人。
她每多说一句,喉头哽意便多一分。
冯蕴微蹙了下眉尖,纤细的指节伸向迷楼灰的宽衣,身姿站得矗立傲人,束腰帛带迟缓散开,垂落在地。
啧!冯蕴都快替淳于焰难过起来。
“想必世子已知冯氏女来意,我愿以稼穑要术换世子粟米十万石,宿麦十万石……”
“脱下衣衫,我看看。”
隔着帐幔,她看到了月红色袍服下的一双赤脚,踩在洁净的蒲席上,皮肤白得刺眼,很年青细致的足弓,连脚指都精美得不像话,每往前一步,便有一种要夺走人呼吸的错觉。
“这纤腰如此不堪一握,何人舍得伤它?”淳于焰的声音带点嘲弄。
“为何停下?持续!”
冯蕴想想有些好笑,问他。
淳于焰正深思她为何承诺得如许快,外间便传来兵刃订交之声,一个主子跌跌撞撞跑出去,浑身是血。
清楚是褒赞的话,可落入耳朵却好似钢针,字字扎人。
帘子无风而动,一个主子捧檀木托盘半跪在前,轻唤一声世子。帐幔里便探出一只苗条白净的手,握住青瓷盏……
但巧的是,敖七入夜就和叶闯吃酒去了,剩下两个侍卫见冯蕴闭门入眠,自行退守到长门院外。
淳于焰嘲笑,“贞节是甚么鬼东西?我淳于化及岂会在乎?”
“出去!”他号令垂立在旁的主子。
仿佛一瞬,又似过了好久,才听得帐里的淳于世子清冷的声音。
花月涧在北雍军进城前就已关门打烊,整条街上悄无声气,空无一人,从门前行走过分招摇,冯蕴挑选了带着大满和小满从临河的后门而入。
淳于焰和莲姬的事情,是冯蕴宿世得知的。
“要我亲手帮你脱?”
“装神弄鬼。”一声嘲笑染上寒意。
冯蕴心跳微乱。
若说古怪,淳于焰敢称第一,无人称第二。
有一次淳于焰酒后失态,误把她错认成莲姬,追至摇影台,强行脱她的衣服,要检察腰上的胎记,差一点被裴獗斩于辟雍剑下,但他仍然不肯干休,乃至是以食髓知味,玩出兴趣来了,仗着母家与裴獗的表亲干系,跟裴獗斗智斗勇,心血来潮就来胶葛她……
为了逼真,她对本身下了狠手。
“世子不消小瞧我手上的稼穑要术,它可为云川带来成倍的收成,并一改耕耘的优势。从长远计,世子稳赚不亏。”
这一次,淳于焰沉默了好久。
“那世子同意吗?”
冯蕴道:“世子明鉴,小女子守着偌大的府邸,几十口人几十张嘴,无粮可用,难以保存……当然,也想以此向裴将军邀功,换得安宁。”
没有女郎不爱俏,在她的中衣领口有几朵交缠的缠枝梅花,含苞吐蕊非常清雅。
“不要!”冯蕴故作惊骇地退后两步,咬着下唇游移半晌,点头喃喃,“阿及,还记得鸡鸣寺的并蒂双生莲吗?”
淳于焰哼笑一声,“不试如何晓得?”
冯蕴答:“莲姬。”
青瓷盏轻响一声,淳于焰再度发问:“何人指派你来的?裴妄之,还是萧子偁?”
帐幔里传出一声嘲笑。
冯蕴轻松从后角门分开。
两世为人,冯蕴从没看清过淳于焰究竟长甚么模样,影象里是他那千变万化的面具,以及那双冰霜似的美眸里稳定的挖苦。
那刹时,她竟有些惊骇淳于焰翻开帐幔。
“世子,北雍军二话不说便闯出去要人……”
淳于焰轻笑,“雪梅不错。”
她勾了勾唇,身子背转畴昔,后背对着他,指尖推着衣摆一点点地向上,渐渐将乌黑的腰身面向帐幔,展露在他的面前……
还是那個淳于焰啊,从不肯以真脸孔示人。
这话能够说孟浪轻浮,咄咄逼人。
“莲姬,你便如许待你的阿郎?”
这件事,冯蕴上辈子只在过后听了一嘴,并不肯定是不是有这二十万石粮存在,更不知淳于焰把粮藏于那边……
这些渣男,当真各有各的心头好。裴獗有他的临朝太后李桑若,萧子偁有他的白月光冯莹,淳于焰有他朱砂痣的莲姬,他们无一例外身居高位冷酷无情,又无一例外将感情给了心中的女子。
就算淳于焰不肯信赖她,也不会等闲放过寻觅莲姬的机遇……
她猜,本身和莲姬有类似的处所,才会让淳于焰错认,因而为了二十万石粮草和她的将来,豪赌一场。
冯蕴道:“云川自主国以来对大晋称臣,执臣子之礼,若世子如此行事,只怕回到云川,也不好向云川王交代吧?”
淳于焰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隔着一层垂坠的帐幔,冯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里间,广袖宽袍,窄腰半系,瞧不清楚……
冯蕴深呼吸,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挖苦和羞臊。
“好呀。只要将军肯割爱,我无可不从。”
这原是梯己的小私物,叫男人看去总归是不雅。
此人的自傲让冯蕴很想打击他一下,“安渡万宁皆在裴将军掌控,世子如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的姬妾?”
淳于焰懒洋洋地捉起酒盏,“乱世当中,货币无用,金银财宝更是俗物。我要的是……卿卿。不知裴妄之肯不肯割爱?”
“许她一人入内。”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漫不经心,明朗如泉,余音缓缓。
“世子,冯氏女郎到了。”
乱世女子,不过为活下去。明显淳于焰清楚她的处境,听了这话似是信了,又问:“云川有二十万石米粮藏于安渡郡,你如何得知?”
淳于焰是云川王室的嫡宗子,长年游走于大晋大齐和西贺乃至闽越等小国,与各方交好,可谓占尽了好处。
伤口有点痛,有点痒,特别在淳于焰阴鸷的目光下,身上汗毛倒竖,愣是被看出一层鸡皮。
雅榭里只要他二人,中间是帷幄轻帘。
“呵。”淳于焰的笑声俄然明快起来,那笑意如簌簌飞花在月下洒落,浑然不再有半分凶戾。
冯蕴身上凉了一半。
冯蕴宿世与淳于焰有些不太愉悦的交集,晓得此人癫狂,扭曲,因而眼观鼻、鼻观心,礼数殷勤但疏离。
纤细的行动文雅至极,冯蕴很难忽视。
帐幔无风而动,两簇敞亮的火苗仿佛在帐中人的眼底燃烧。
“家母过世,我常被后母凌辱,又与兰陵萧三有婚约在先,心知此生与世子无缘……”
冯蕴低头,淡淡开口,“不瞒世子,是有神仙托梦相告……”
淳于焰仿佛表情大好,从软榻渐渐起家。
“喏。”侍从退步出去,将雅榭木门悄悄合上。
“稼穑要术?”一声嘲弄,好似在说冯蕴自不量力。
烛火清楚的映出她的姿势,曳摆流云弱骨肌,一片浅粉色的伤疤落在软腰上。新奇的、狰狞的赤色,暴露面前,
淳于焰:“卿不肯?”
淳于焰笑了。
“本世子没有耐烦。不要逼我亲身脱手。”
“桑焦、殷幼。拖下去,杀了。”
要瞒过敖七悄悄出府,很不轻易。
“你是何人?”
仆女将冯蕴带上二楼雅榭,哈腰揖礼。
冯蕴道:“世子请说。”
烛火摇摆间,冯蕴如玉般乌黑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为何早不来寻我?”
若非宿世吃够了此人的苦,她只怕也会被勾得心乱如麻。
冯蕴转头面对他,“世子何必自欺欺人?阿莲落入敌营,成了别人的姬妾,世子便不敢相认吗?”
冯蕴拢住衣裳,眼睛沉了沉,“北雍军大营里,莲姬已许身大将军,不洁之身愧对世子……”
冯蕴也是在宿世萧呈即位做了齐国天子后,领兵北上和北雍军大战三月再和谈停战的时候才晓得,促进和谈事件的人,恰是这位中立国云川王的世子淳于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