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剑道纵横

信陵君俯身道：“曾兄之剑，虽运斤成风，犹为不及也。”

信陵君道：“一技之精，其艰如此。宜乎鬼神不测矣！”

曾季一笑，将长剑交左手，取三棱剑在右手，抖名片树，对唐叔道：“兄其拔之！”

张辄道：“兄之燕剑，盖得乎其心？”

信陵君道：“兄之剑复出于谁？”

夏侯先生于旁道：“君上亦素好剑，先生其示之剑技，以遂其愿！”

曾季道：“于其驿也，蒙张先生不弃，不思报效，一也；清风明月，蒙张先生不杀，而不思改过，二也；背旧主而奉新友，三也。有是三罪，故求死矣。”

曾季道：“纵横家学，不以众劳，独取于心。陈氏踪迹纵横家，亦如之。故陈氏故旧，或散于草泽，散隐于贩子，或聚于山林，一旦有事，吼怒而起，乃成其功。”

曾季道：“是亦奇也。有先生出于燕，即招吾庠间孺子随，师乃以吾荐之。先生见吾甚喜，遂教以剑击之技，曰可为晋身之资也。臣一习而喜，再习而不舍，日追夜摹，几于颠狂。先生见之曰，难立于庙堂，但可伏于草泽也。使燕来归，遂得赐此剑，而授以袖剑之法——至今廿年矣。”

信陵君道：“二十年前，宁非三晋败于伊阙之时乎？”

信陵君道：“张先生提及曾兄，言下佩服；感得吾与曾兄神交已久。今乃一见仍旧。吾与子分虽敌国，情同手足。本日不言两邦交兵，只道故交真情。”世人哄然言是。

曾季道：“臣失父怙，母又见弃，孤苦难挨，朝不保夕。忽一日，有父执引一人来谓曰，是人与父有旧，怜吾孤零，而养于庠序。时吾无计度日，但言有所养，无不立从。遂入庠序，朝册暮兵，三年乃尽。”

信陵君道：“今闻曾兄之言，诚拨云见日，得见世之真态。盖闻陈筮一言兴邦，一言亡国，引为传奇。盖兄等助之矣，非特其力也。”

曾季哈哈一笑，把手中的两支剑都倚在树下，和世人一起回到阶前，团团坐下。吕不韦没有跟过来，反而就坐在树边剑旁。唐叔看过来，微微鼓励地一笑。

曾季道：“陈氏有义名，令媛一掷。盖其类也。”

曾季道：“非徒草泽、贩子之辈互助，庙堂之上亦存其类，惟非吾所能知也。”

曾季道：“寒微助秦，君助魏，秦魏，敌国也。今至华阳者无他，以身请罪也。”

曾季尽力地停歇着内心的冲动，抬开端来，四下望了望，低身一礼，道：“敬喏！”站起来走到庭中的树下。世人见曾季要演出剑术，也都感兴趣地站起来，跟在前面。曾季于树下站定，并不非常作势，手一抖，手中的三棱剑“夺”地一声，钉入树中，剑身几近没入一半。世人齐声喝采。

信陵君仿佛对曾季对答如流毫不料外，持续赞叹道：“虽神工鬼斧，无以加上。”

曾季道：“孟尝之归齐也，臣未束发，诸事懵懂。身在庠序，难闻世事。”

信陵君道：“是年犹在先也。孟尝先相秦，后相齐，不二年而襄王卒，先王立，王与吾，皆襄天孙也，其年尚幼！”

曾季惭道：“是时年幼，不闻父名；又无塾师。但知曾氏，以季呼之。父亡，人皆呼余曾季子，久则略子，仍以曾季呼之。故吾虽孤子，犹称‘季’也。入于庠序，师为赐名曰‘蒙’，字‘无难’，皆不可。至今犹以曾季称耳，承父名也。”

张辄与曾季相会之时，唐叔、郭先生父子皆与会，曾季一口道出郭仲谨，却没理唐叔和郭先生，当时他觉得郭仲谨是因为当过驿卒，而被曾季认出，没有多想。但曾季呈现在华阳后，唐叔等先与之会，引得张辄不由遐想到唐叔、郭氏父子会不会早就与曾季了解，先前在驿舍时只是假装不熟谙。出言摸索，却被唐叔讳饰畴昔，只得放下，找机遇再说。

唐叔道：“吾非曾兄旧识也，因他故而得交矣。”

张辄笑道：“兄能入，弟能出，正其匹也！”将铜剑还入鞘中，也递到曾季手中。曾季右手提着一柄长剑，左手握着两柄短剑，双手交于胸前施礼道：“兄之技，非弟能及！”

信陵君道：“先生何罪之有？”

曾季道：“吾与张先生会于启封西之驿舍。当郭君、唐叔等去，吾二人相搏，兄赤手敌吾剑而力不足，心下佩服；正欲交友而尉氏车至，不得不散耳。是夜也，先生与郭氏擒得尉氏及吾等，义而释之，得保首级。既知其为君上门下，正与吾主相敌，而来投者，正背主也。”

张辄笑道：“吾与曾兄，正叔牙管仲，各以心交，纵各为其主，又何间焉。吾敬兄者，虽身不伟岸，真丈夫气。胸中有奇技，而恂恂然乡野之人也。弟初见兄，心往神驰，不料唐叔、曹叔、吕氏、郭氏，皆兄旧识也。”

张辄想了想，回道：“愿出其剑，以归曾兄。”来到插在树上的两支剑，双手握住铁剑，略一摇摆，将剑拔出，交给曾季；曾季很天然地接过，仍然站在张辄身边，饶有兴趣地看他持续演出。张辄又双手握住铜剑，也是略一摇摆，轻松地将剑拔出。这两手众车夫都看得莫名其妙，也没有人喝采，只要曾季两眼放光，道：“张兄真神技也！”

曾季回身对信陵君道：“愿求君上之剑。”

张辄道：“陈氏纵横天下，出入庙堂；兄长随其旁，正宜繁华，何落拓至此哉！”

曾季道：“时臣幼年，地处偏僻，实不闻也。时闻齐与秦和，孟尝君相秦；又闻孟尝弃秦归齐，仍相于齐。”

唐叔畴昔，试着拔了拔，底子拔不动；想要动摇，又恐弄断了剑，只得退返来道：“吾知之矣，张兄果神技也。”其别人见唐叔这么说，不管看没看懂，也都道：“真神技也！”

曾季道：“微君上，吾无觉得质矣。”

张辄嘲笑道：“陈氏独得其䘵乎？”

张辄也把手中的剑递畴昔。曾季拔剑在手，身子一纵，如燕投林，跟着他身子落地，一大支树杈也掉到地上，根上暗语光滑，暴露鲜嫩的白茬。

张辄闻得曾季对答如流，心中迷惑不已：是侠士练得一身技艺也就是了，文学上还如此熟谙故典，对信陵君所言“运斤成风”，能天然地答出下句“吾无觉得质矣”。

曾季还剑入鞘，对世人道：“有张先生者，技击之能也，犹在吾上。是以甘为所擒也！”

信陵君问道：“尊父以何逝？”

信陵君道：“陈氏何故知汝？”

曾季看着面前两柄剑，冲动地伏拜于地，道：“此二剑……何故堪！”

唐叔代表世人道：“汝兄弟二人作何古怪，拔两把剑有何奇哉？”

信陵君道：“以先生胸中斑斓，取繁华如拾芥也。又得名主相随，而落拓至此，其必有志！”

信陵君道：“此何言也，吾也不明，愿其详之。”

唐叔又过来打圆场道：“曾兄既出此言，张先生得勿略显技艺，以长吾等之见！”

世人坐下后，信陵君再拜道：“幸得曾先生至，必有以教我！”

张辄大惊，仓猝出列道：“曾兄何言也！某不敢当。”

世人的喝采仿佛激起了曾季动力，他再望向张辄，道：“愿求先生之剑！”

曾季沉默很久，乃道：“臣本楚人，随家而居于薛，盖投于孟尝君也。俄尔父亡母离，仅得孤身，朝不保夕。有陈氏者，亦田氏近族也，乃养而教焉，遂为其差遣。——由来二十年矣。”

曾季道：“是时年幼，其情不详。乃忆随母顺江而下，弃舟登车，尤行多日，乃至父所；其间颠沛，难可胜言。父之所居也，明堂泛博，胜故居多矣，心乃窃喜。经年，齐王卒，举国致哀；次年，新王复立，举国道贺。改过王立，多闻其欲倒霉于孟尝君，父甚忧；后随孟尝赴秦，孟尝归而父不至，或言染疾，或言遭虫而暴亡。薛地非故乡，既无亲戚，又无乡党，无归无依，厨灶渐空。有力者纳母而去，独余吾身，孤零度日。”

信陵君道：“尊父随孟尝赴秦，必非知名之士，敢闻其名。”

曾季道：“臣既得齐技，朝夕揣摩，很有所得。后孟尝君相魏，陈氏多往燕。时臣已及冠，乃随往，遂得燕大夫授其剑。留未几，而齐几灭，独以二城存。薛乃入于楚。陈氏既失故邦，寄寓于燕。臣乃得遍阅燕剑。后陈氏来回诸侯间，用为秦谋，召臣入秦。秦亦有剑，未及览也，乃至于郑。”

信陵君的剑正拎在手中，几近不假思考地就递畴昔。曾季抽剑出鞘，世人还没看清剑长得甚么样，一道金光已经习入树中，一样收回“夺”地一声。这一手引来更大的喝采声，毕竟铜剑不比铁剑，扁平形不比三棱形，要刺入树干，难度大上很多。这些车夫久历江湖，都是踏着血走过来的，谁手上都有几条性命，天然都是其中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