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坦诚相待
“是十九了。”鸾夙明显没有喝酒,目光却有些迷离起来:“我十六岁挂牌,现在想来那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眸光垂垂闪得清丽,语中似在提示臣暄:“转眼我与殿下了解已近三载风景了。”
臣暄明显能够借此机遇卖她的情面,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决计道明是他本身的挑选。鸾夙不由感慨他的体贴美意,执起杯子由衷隧道:“我替拂疏谢过殿下。”
臣暄看着鸾夙的背影,用心大笑起来,直到瞧见她出了内院,才缓缓敛去面上笑意,冷着脸招来坠娘问话:“本日可有甚么人来见过她?”
鸾夙决计避开他的目光,只假装尽力回想的模样:“当日殿下说,一愿我大仇得报,二愿我红颜永驻,三愿我早觅夫君……红颜永驻约莫是虚妄一场,现在我只盼着承了殿下吉言,能早日觅得夫君。”
臣暄固执杯子看着她。
“为了酬谢殿下的恩典,我愿将龙脉的奥妙照实相告。”鸾夙已想得通透,臣暄是她的仇人,不但护着她免遭欢场苛虐,还为她报了家仇,现在又要为凌府昭雪。她的确是要酬谢他的,既不能以身相许,她最后的仰仗唯有龙脉了。
是呵,她现在这副模样,早已没了保存的勇气。要么替她求个活路,要么惹怒臣暄赐死她。拂疏必然也怕余生会生不如死,是以才会特地来寻她。
“三愿甚么?”臣暄毫不粉饰地看向鸾夙。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她只说了前两个祝辞,第三句尚未出口,她便抵挡不住药劲,神态不清了。
“难为殿下还记得。”鸾夙握着酒壶的手稍稍一顿。
臣暄缓缓展开双目,就着摇摆烛火打量鸾夙。许是因为喝了酒,她彻夜的容颜分外娇媚,若不是方才她的那番话刺中了他,他想他定会迷醉在这旖旎的氛围当中,醉倒在她的如花笑靥里。
“那殿下情愿罢休吗?”她再低低相问。
鸾夙想了想,到底还是下了决计,面上却道:“刚好我本日出去采办年货,返来补了一觉,也没吃呢!如果殿下不嫌弃,那便尝尝我的技术如何?”
鸾夙在心中考虑着要如何说出拂疏的事,耳中却忽听臣暄道:“我欲将闻香苑交给拂疏打理。”
鸾夙干笑地轻咳一声,才又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曾在闻香苑喝过一次酒?”她怕臣暄记不得,顿了一声又弥补:“第二日我便感冒了。”
臣暄与鸾夙碰了杯:“本日一个两个都来谢我。”言罢笑着一饮而尽。
想是这两年在军中磨砺的原因,臣暄的气质更加结实起来,直慑得坠娘有些忐忑。她虽心疼拂疏,却到底不敢坦白,只得照实回道:“路上偶遇拂疏,两人在屋里坐了一会……部属并未入内相陪。”
臣暄唯有定定看着她回道:“好。”
她笑着将本身的酒杯斟满,端起杯子敬向臣暄:“多谢殿下为我凌府满门讨了说法,了结我心中夙愿。”
“犹记得那日我敬了殿下三杯酒。”鸾夙看向臣暄,似在回想:“一愿殿下摆脱束缚,二愿殿下得偿所愿,三愿殿下……”
“我若擒了周会波……你真的要走?”臣暄手中的酒水漾出一丝波纹。
“只是问问罢了,”鸾夙回道,“内心日日装着这件事,不大好受。”
臣暄却只是浅浅一笑:“闻香苑在黎都的干系错综庞大,现在父皇初出即位,还须得倚仗闻香苑刺探动静,掩人耳目……我思来想去,容坠年龄已高,恐怕力不从心……拂疏得容坠教诲多年,应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喝过这一杯酒,屋内的氛围又寂静下来。臣暄眼底明显存着笑,可鸾夙却无端感觉他的情感有些降落。
鸾夙利索地应下此事:“我承诺你,自当极力而为。”
臣暄固执酒杯岿然不动:“然后呢?夙夙要去觅你的夫君吗?”
她缓缓坐回案前,摸了摸早已凉透的冷茶,仿佛方才的不甘与恨意从未呈现过:“有件事你约莫尚不晓得,当时你跟着聂沛涵前去秋风渡,我是与你们前后脚出发赶往漕帮。是以你们赶上聂沛鸿的事,我第二日便晓得了,且还设法禀告了太子殿下。”
鸾夙倏然看向臣暄,目中波光淋漓,好似一片幽深湖泊。
坠娘心中的石头突然落地,语中也带了几分感激之情:“部属替拂疏谢过殿下。”
臣暄俄然抬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只觉这一杯再没了昔日的香醇,入口是如此苦涩。
他怎会不记得?究竟上那一日的景象他永久都忘不了。烛火里的春药,鸾夙娇弱的身躯,直到本日,他还会时不时想起,再质疑本身当初是如何能忍住不去碰她。
拂疏苦笑着摇了点头:“当时我才晓得,殿下对你做戏是假,动情是真……”她俄然站起家来,看向门外:“本日我来,只盼着你看在畴前姐妹一场,能为我寻个活路。事到现在,我也没甚么求人不求人了,如果殿下放我自生自灭,只怕我也活不成;如果殿下见怪下来……于我而言死也是一种摆脱吧。”
拂疏也不顾茶已冰冷,端起杯子再啜饮一口:“太子殿下寻到聂沛鸿时,他已在水里泡得半死不活,几近没有效刑,问甚么说甚么……厥后我听闻,殿下问出了你在秋风渡口相救聂沛涵的事,当夜便喝了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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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暄微微阖上双目:“能。”
鸾夙立时红着脸啐道:“殿下现在乃一国储君,怎还如许不端庄!我去厨房瞧瞧。”言罢已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臣暄执杯的手终是抖了一抖,斟满的酒水便随之洒出几滴:“是因为拂疏的事?你在怨我?”
拂疏最后看了鸾夙一眼:“我不会谢你,这是你欠我的。”言罢兀自出了门……
也不知究竟哭了多久,她竟俯在案上睡了畴昔。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星夜时分。鸾夙起家洗了把脸,眼睛仍旧红红的,正待随便弄些吃食,臣暄却披星戴月地赶了过来。
她与他之间,“三载”是个劫数。
事到现在,她已不再需求他。他怕的就是这一天,他不被她持续依靠下去。她从不会低声下气地与他说话,可本日她却祈求他放她走,语中尽是摸索和谨慎翼翼,他没法回绝。
面对鸾夙主动提及的援手,拂疏俄然笑了,笑得那样凄美,那样安抚。
“前次与殿下对饮,还是客岁在幽州夜宴上,算来已有一年之久了。”鸾夙边说边为臣暄斟满酒杯。
臣暄不由噙了笑:“天然记得。”
臣暄夹了一筷子素菜放入口中,面上暴露甘旨的赞成,话中倒是问道:“过了年,夙夙但是十九了?”
拂疏走后,鸾夙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约莫是迩来憋屈得过分难受,又想起拂疏的这番遭受,才终究寻到一个借口宣泄出来。
本来他都晓得了。鸾夙心底有些苦涩,却又替拂疏感到光荣。闻香苑的确是个不错的挑选,她现在是不能嫁人了,如果做了掌事妈妈,与畴前的姐妹聚在一起,内心也算有个希冀。再者闻香苑日进斗金,拂疏手里也会宽松些,即便今后关门大吉,她也能攒些积储养老。
臣暄的眸光映着烛火,又添了几分落寞与得志:“郇明已去查探,已有些线索……夙夙急了?”
拂疏畴前是多么娇温和顺、八面小巧,但是现在,鸾夙只能在她面上看到心如死灰……另有寒彻心扉的冷傲。
鸾夙却兀自笑道:“三愿殿下子孙连绵、香火永继!”
可本日,他俄然感觉她长大了,不再是畴前阿谁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她即将十九,平常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然为人母了。她现在固然还是完璧之身,可心性到底成熟了起来。
越是如许,鸾夙越找不到话题,又不想与他持续如许自欺欺人,只得开口问道:“周会波的事……殿下可有线索?”
可眼下……
鸾夙还是不看臣暄,只面上笑道:“那要看殿下何时能擒回周会波了。”
臣暄如有所思地瞧了坠娘半晌,细心回味了她那句“部属并未入内相陪”,半晌才轻叹一声:“现在鸾夙孑然一身,你与她有些情分,今后便留下陪她吧。让拂疏归去领受闻香苑,但你须交代清楚,不能再教她得寸进尺。”
鸾夙悄悄“嗯”了一声:“再有大半年我与殿下的三年之约便会到期,届时殿下定已擒获周会波。何况我瞧着现在北宣渐趋安稳,我也没有来由再持续叨扰下去了。”
她在他面前说话向来都是肆无顾忌,即便他现在贵为北宣太子,她也最多将称呼从“世子”改口为“殿下”,态度并没有恭谨几分。这让他笃定她靠近他、依靠他,而他也享用着被她信赖与依靠的感受,即便他上阵杀敌,与她分开长远,他也能感遭到那份千里以外的依靠。
臣暄握着酒杯,没有作声。
臣暄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望动手中空荡荡的酒杯入迷。鸾夙觉得他没有听清,遂又反复了一遍:“我愿将龙脉的奥妙照实相告……”
“不是怨,”鸾夙摇了点头,“是怕。这权势纷争过分庞大,我已为此满门抄斩,另有殿下与慕王……我不晓得该如何办……我甘愿谁都不选,只是不肯再卷出来了。”她抬起眸来打量他:“殿下能了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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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一年。我记得郇明去闵州大营自荐时,还是春季。”臣暄握着热烫的酒杯低低笑道:“足足十五个月了。”
这已是暗指她畴前没说过这句话了。鸾夙声色不动,缓缓为臣暄添了酒:“这头两个欲望,殿下皆已实现,现在就差第三个了。”她手执酒壶想了想:“殿下也对我说过三个祝贺。”
鸾夙见状又道:“我在闻香苑……承蒙照拂八载,说来倒没有几个靠近之人,除却坠姨与朗星,只怕唯有与拂疏算是熟悉了。”
鸾夙见到臣暄倒是心底一沉。她想起了拂疏,她感觉畴前设想中的臣暄就此破裂,那一向踌躇着不忍说出口的话语也毕竟是忍不下去。
臣暄俄然想起了原歧临死前的谩骂,遂自嘲地笑了笑:“夙夙更加会说话了。”
她问他是否情愿罢休,他不肯意,但也不忍逼迫她,是以只能回她一个“好”字。
臣暄淡笑点头:“求之不得。”言罢又带着几分调侃语气:“夙夙情愿为我洗手做羹汤了?”
如若臣暄当真爱重她,应是不会强她所难。
臣暄“嗯”了一声:“她在厨房,你去看看。再温壶酒来。”
臣暄似有所指地笑了笑:“你内心向来藏不住事。”
他明显瞧出了鸾夙的降落情感,却只是笑道:“白日里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早晨来讨你一碟子宵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