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美手
直到再也望不到那道巍峨的城楼，沈银霄和牙人分道扬镳，牙人得了五两银子又得了一辆马车，内心喜不自胜，沈银霄下了马车，爬上驴车，从既定的线路解缆，转神驰中山国而去。
手中的盆轰然掉在地上，仿佛砸在她心底，每一根柴都仿佛变成了一根针，扎在她心上。
沈父看了看光滑的冰面，停了驴车，翻到几片粗布，跳下来将驴蹄抬起，裹上粗设防滑。
她呼出胸中浊气。
或许会，但是不悔怨。
那双棕色的眼眸里，不耐，讨厌，一闪而过。
路上也没敢停下来歇息，和沈父沈母分食了带出来的饼，在车上烧了水，填饱肚子，不分日夜地赶路，易水已经结冰，水面冻得足以支撑驴车行走其上。
捡了满满一盆，她内心欢乐地往车边走，俄然，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会遗憾吗？
——
“沈娘子。”邱小云开口：“将军要见您。”
四蹄都弄好后，她扶着父亲上马，又在地上捡了些枯燥的柴火，预备着待会在车上烧水用。
“谁晓得呢。”他笑了一声，摇点头，回身下了城楼。
沈银霄的心一刹时有些空荡荡的，趴在窗沿看窗外的风景。
那她呢？
“就好似没有刀鞘的利刃，没有缰绳的野马，不受节制，不受差遣，建议疯来，结果但是不堪假想，既然我要与他合作，天然但愿他好好的。”他似真似假，似笑非笑，衣袍被北风吹起，好似谪仙，一声轻叹埋没在异化着北地苍茫的冷风里，“眼下幽州兵马大半都在他部下，如果这时候建议疯来，那可如何是好。”
轲曰：“但爱其手耳。”
“爹爹，今后我也要做和荆轲一样的大豪杰，就像魏将军，骑着大马，穿戴铠甲，带兵兵戈，保家卫国！”小儿手里拿着木刀，一边挥动一边斗志昂扬道：“讨伐反贼！剿除胡人！”
才子渐行渐远，脑海里，少女谨慎谨慎的含笑犹在面前，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魏承对她的感受，不普通。
一旦发明本身豢养的爱宠竟费经心机地想要离本身而去——
两岸冷落荒凉，三三两两的行人里，驴车并不算太显眼，这也算得上是她一起逃命时的一丝安抚，她在车里换了一身褐色的粗布裙子，又将垂下的青丝挽起，用土色粗布包裹起来，梳成妇人发髻。
【酒中，太子出美人能琴者。轲曰：“妙手琴者！”
宿池沉吟：“至公子的意义是，沈娘子是将军的刀鞘？但是沈娘子出身平平，固然确切貌美，但是毕竟只是皮郛，天下美人数不堪数，将军连弑父都毫不踌躇，只怕一定会真的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
後日，轲安闲曰：“轲侍太子，三年於斯矣，而太子遇轲甚厚，黄金投龟，千里马肝，姬人妙手，盛以玉槃。凡庸人当之，犹尚乐出尺寸之长，当犬马之用。今轲常侍君子之侧，闻义士之节，死有重於太山，有轻於鸿毛者，但问用之地点耳。太子幸教之。”】
清脆的童声顺着冷刀一样的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幸亏她已经分开那边了，今后，身边没有荆轲，也没有太子丹，面前是极新的日子。
是身不由己，因为主上一句话就会被砍断双手的琴女。
魏承与荆轲和太子丹一样，都是会名留史册的豪杰。
她头皮发麻，下认识后退。
中年男人笑起来，笑声粗暴浑厚，“我家娃子有志气！”
“爹爹，这里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嘛！”一垂髫小童神采通红，依偎在中年男人怀里，男人挑着扁担，带着产业和小儿过易水。
魏徵没有答复。
魏徵内心生出一丝玩味。
少有人记得，燕太子丹为了皋牢豪侠荆轲，备下美酒黄金，骏马才子，燕太子使琴女吹打，荆轲赞叹琴女手美，太子丹欲将琴女送于荆轲，荆轲推拒，直言只是爱其手，太子丹遂砍琴女双手，以玉盆盛之，送于荆轲，荆轲打动之甚，自此甘心为太子丹效犬马之劳。
城楼上旗号招展，青灰色的城墙之上，是二层三重檐歇山式的城门楼，远远看着，仿佛一座巍峨青铜巨兽冬眠在此。
沈父绑了半天没有绑好，她干脆跳上马车，帮着父亲一块绑。
邱小云一步一步地走近，皂靴踩在地上散落的柴火上，突然收回“嘎吱”的声响。
太子即进之。
太子即断其手，盛以玉槃奉之。
“公子为何要这么等闲地放沈娘子分开？却又派人送信给邱小云？”身后的宿池对自家至公子的行动有些茫然。
“并且......”他勾唇，“我这个弟弟，固然自小熟读儒家经学，却最是讨厌儒家那一套，甚么君臣父子兄弟纲常，在他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累坠，如许的人，做起事来了无牵挂，好是好，却叫人不免心忧啊。”
这条长久的穿过幽州的冀州长河，曾有高渐离击筑，荆轲歌而和之的嘉话，燕太子丹曾在这里，为即将刺秦的荆轲送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谚语也今后处传开，千年兴衰，留得下名字的都是史乘里记录的大豪杰，长枪利刃，豪杰胆色，一杯冷酒下肚，自此在青史里留下一个伟岸背影。
垛口处，一白衫男人背手而立，含着淡淡笑意，望着官道上，渐行渐远的驴车和马车。
本来有些倦怠的心俄然又收回新芽。
魏徵望着马车微微掀起的车帘，半张丽影一闪而过，笑了笑。“看着猎物千方百计地逃窜却又被抓返来，很成心机不是么？”
连被砍头的樊於期都比不上，好歹他没了头，还能留个名。
面无神采的邱小云站在马车前，一双眼，好似没有豪情的刀，冰冷的，定定地瞧着她。
天快黑了，过了易水，得找个处所歇息。
宿池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