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春联
自始至终，屋内都是诡异的沉默着。煮雪愣在原地半晌，好一会儿后，才踉跄着追了上去。临去前，却非常哀怨地朝着三老爷望了一眼。那一眼，三老爷看得清楚，看得清楚以后，却锁紧了眉心。(未完待续。)
兰溪一看三老爷那肉疼的模样，当下便乐开了花。筹措着让兰洵一会儿取砚台，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磨墨，一会儿又裁纸的，教唆得人团团转。
三老爷的神采却非常庞大，“你莫要夸她！她小孩子家家的，晓得甚么？怕是在学里听先生们言说了两句，这便捡了东拼西凑来的。这话若传出去，可不好，总有点儿危言耸听之意。”
三老爷抚了抚颌下髯毛，笑道，“承平野兄吉言了。平野兄也来上一副，好给我家这几个没见地的开开眼界。”
“读万卷书，还须行万里路；享百年寿，何如作百年师。”
谁知，兰洵猎奇，凑过来一看，当下便笑出声来，“mm，你这也太俗了吧？”
兰溪的神采完整沉了下来，“你来做甚么？”
“六哥，我们昨日到街上见到的，贩夫走狗，皆是平常百姓。他们图的能是甚么？不过就是吃饱穿暖，好一些的，丰衣足食，但这统统从哪儿来，起码得安享承平，另有一个，风调雨顺。我们现在算得上是承平乱世，但也是因着占了个风调雨顺的便宜，六哥试想一番，倘若全部大庆这边旱，那边涝，甚么处所再来个地动，到处天灾，地里颗粒无收，米价贵如黄金，你感觉还能有承平吗？”九岁的女童，身量尚未抽高，粉雕玉琢般的模样，这会儿却挺直了小腰板儿，说着再严厉不过的话，神态端凝当真。
“好一个笔墨飘香光前启后，斑斓出息耀祖荣宗。景芝的字更加进益了，开年你兰氏子孙了局，定能搏个好彩头。”陆先生看罢，便开口赞道。
咦？这副春联……兰溪犹安闲猜疑，那边三老爷目光极快地明灭了一下，然后便如星子坠海普通只余通俗，再无波澜，“好了！我们两个老的已经给你们打了个模样了，接下来，该你们露露手了。”
一时候，筹办事情伏贴。将裁好的黄纸平整地铺于大案之上，那一副应是裁作院门用的，约莫一尺多宽，长约两丈，三老爷先行来过，选了一支提斗狼毫，挽了袖子，蘸了墨，笔锋在黄纸之上笔走龙蛇，是他惯用的行草，端得是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兰溪听罢，目光已完整沉冷下来，“你家女人身子娇弱，却不知在煮雪女人眼中，娇弱到了甚么程度？你都能穿得这么薄弱，我这穿戴外相袄子，带着棉布大氅，这还不敷，还需你巴巴地给我寻了件狐狸皮的大毛衣裳来？如何？我们关在这书房里不到一个时候的工夫，外边儿便已经冰天雪地了？”
言下之意，让听到的几人都闭紧了嘴。
话语当中毫不粉饰的嫌恶与讽刺化为利箭，直扎煮雪心房，扎得她面色惨白。兰溪一腔恼火，没法去在乎在场其他人如何看她。只是朝着陆先生和耿熙吾屈膝行了个礼，而后，对着三老爷硬梆梆隧道了一句，“父亲，女儿有事！先回了！”而后，看也没看跪坐在地上的煮雪一眼，独自迈步而去。
兰洵僵住了神采，兰灏敛眉深思，不语。耿熙吾目光庞大中带着惊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玉雪敬爱的小小女孩儿。
兰溪这才觉着有些悔怨，怎的恰好就逞了这口舌之快？
来人不是别人，恰是煮雪。她垂首出去后，假装不经意，极快地朝着三老爷的方向瞄去。只是，还来不及生出别样的心机，便听着兰溪冷冷的诘责声，她本就心虚，当下便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道，“内里飘雪了。奴婢想着女人身子一贯娇弱，怕你受了凉，以是给女人送件大氅来。”
“阿卿这话说得自个儿多懂似的，你一个深闺女孩儿，打仗了几个平常百姓？”兰洵天然不肯等闲认输。
一时，几个小的也纷繁来了兴趣，各自取了纸笔，铺展开来。兰溪选的纸和笔都是小号，她善于的是簪花小楷，这字要用在春联上，过大了未免失了大气，加上，本身的字要跟三老爷和陆先生比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还是写一副，自娱自乐便好。
兰溪眉梢一挑，辩驳道，“你懂个甚么？大俗即风雅！你怎就觉着我这春联俗气了？那是因为你不知，这才是平常百姓最为俭朴的欲望。”
因着三老爷和陆先生临时来凑了个热烈，以是，兰溪一世人写春联的步队蓦地便有些庞大，干脆便移到了三老爷的知梧轩中。兰溪因为心中存着气，当下毫不客气地网罗了三老爷私藏的一堆好墨，拿出来写个春联，三老爷一看，当真是心疼得直颤抖，却看着女儿那对劲加挑衅的小眼神，生生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只是板着脸道了一句，本年的春联该是造价不菲了。
世人都是猎奇地纷繁探头过来，便见那黄纸之上，两行端秀小字，上书“一年四时春常在，万紫千红花永开。”横批“风调雨顺”。当真是俗得不能再俗。
正在皱眉忧?间，门外俄然响起两记人声，当中一记，非常熟谙，兰溪一听，皱紧了眉。不一会儿，帘子轻动，被人撩起，一个身姿窈窕，曼妙娉婷的身影缓缓垂首踱了出去。
“景芝休要过分自谦，你家这几位公子和女人，都已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你却忒不满足了。也罢，你要阿谀老夫，老夫便也由着你阿谀，老夫本日便借花献佛，赠你一副。”话落，陆先生铺了纸，比三老爷方才那副稍窄一些，短一些，将毫端浸入墨渍当中，待得饱蘸，才提起，一刻不断，在黄纸之上逶迤而过，一挥而就。一看那笔迹，较三老爷的萧洒锋锐，却更多了两分平和与内敛，那是光阴久经的沉淀，低调藏锋的沉着与睿智。俄然，兰溪头一回对这位畴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平野先生有了一分认同与尊崇。这，起码是个值得人尊敬的智者。
陆先生目光闪亮地凝睇着小女孩儿，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景芝，老夫方才便说你过于自谦了。不说两位公子，一名内敛博学，一名坦白开朗，便是五女人，小小年纪，便已聪明至此，今后定然造化非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