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告白
傅沐槐见她如此,心生不忍,上前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那本就不是我们攀得上的人家,你也不必往内心去。”傅月明也从旁劝说不止。
林常安垂首沉默,好半晌才说道:“如女人所言,我除却空有个繁华皮郛,竟是一无是处!女人不肯下顾于我,是理所当然。”傅月明见他言语有所和缓,方才说道:“林公子自谦了,是我攀附不上。林公子如许的身家品德,岂知王谢淑女相配?又何必执于我如许一个商贾之女?”林常安苦笑道:“女人已将我数落的无地自容,又何必再来安抚于我?林某尚知廉耻,不会胶葛不清。”傅月明浅笑道:“我并非安抚公子,只是实言相告,公子不必不甘。实在是你我二人,不相婚配。”
傅沐槐赶紧拉住她,说道:“你病才略好些,又如许作践身子,明儿只怕又得将那宋大夫请来了。”说着,便笑道:“你倒不必担忧,这事儿我早有所措置。”说着,便将为女儿订婚一事讲了出来,又说道:“我瞧季先生为人很好,才学也高,此去京里必然是要蟾宫折桂的。如此一来,倒也偿了你多年的夙愿。且熠晖承诺我,待他们二人成了亲,头个孩子改性傅,到我们家来承嗣,我们也不消为香火担忧,岂不好么?”
见他远去,傅家佳耦方才又进门内。
想及本日在白云庵内各种景象,傅月明只觉这林家宅内诡谲纷繁,三步一伏,五步一陷,便是本身如许一个外人也能牵涉出来,可见常日如何。自家门内那点点事情,与之相较竟如孩童把戏普通,当真上不得台面。想至此处,倒也光荣本身不必去过如许的日子。
傅月明乍闻此信,虽觉骇怪,但目睹林常安如此倨傲,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他若想对我说,天然便说了。若他不肯说,便有他不说的事理。我信不信他皆在于我,并无别人置喙的余地。至于林公子所说,他便是受了你林家的恩德,想必也不是白受的。你们林家天然也有你们的策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并不见得谁就高过谁去。林家固然位高权重,也需得人手来搀扶。先生今时虽不如人,但依着他的资质,出息必不成限量。今时本日他虽倚靠你林家,但一定将来林家没有倚靠于他的时候,又何必如此轻贱于人?”
陈杏娘见她已换了家常装束,便叫她过来在身边坐了,母女两个密切说话。
林常安又道:“也罢,既然得知女人情意已定,林某便也不再胶葛。我们归去罢,免得他们等急了。”傅月明见他满面失落,心中非常不忍,但事至如此也是无可何如,当下她只得硬起心肠同林常安回至肩舆停放之处。二人上轿乘马,再度出发。
陈杏娘闻得此讯,神采大变,如丧考妣,瘫坐在椅上,一语不发。
傅月明听了几句,见母亲只顾刺探林家夫人太太的意义,便蓄意笑道:“林家老太太、太太都很和蔼,待我也很好,同我说了很多话,并未曾见外。连林公子订婚如许的事,也奉告了我呢。”陈杏娘闻言,神采大变,赶紧拉着她的手问道:“这话可做真么?那林家少爷,已然定过亲了?”傅月明笑道:“是林公子的母亲、林太太亲口奉告我的,是京里兵部尚书家的令媛蜜斯,与林公子是门当户对呢。”
少顷,傅月明出去,与两人问了安。
陈杏娘至此时也是悔怨不跌,说道:“这要怎生是好?现在徽州城里,大家皆知我们同林家来往密切,又接连两次林常安送了月儿返来,早有些闲言碎语了。我只道林家是承诺这门婚事的,也没着意。谁曾想……这下可如何办?月儿今后倒要如何说亲?!”傅沐槐见她心生悔意,顺势说道:“你倒还想着要月儿仕进家夫人么?”陈杏娘两手绞动手帕子,连声道:“现在只要能得户好人家就罢了,谁还企图阿谁呢?都是我不好,让月儿落到这个境地!我这娘做的胡涂该死!”一面说,一面悔怨的特长槌头不止,急的泪流不止。
傅沐槐也心存迷惑,想不透辟,只笑道:“你偶然候胡涂,偶然候又明白的紧。倒也不能说人家上赶着来靠近,如果他们聘请之时,你竟不承诺月儿去,他们总不能强把人接去,提及来也有你的不是。如若不是你满心要攀龙附凤,又怎会弄到这个地步里去?”
待肩舆进城之时,小玉俄然低声说道:“那慧灵孤身一人投至此处,不过聊以脱身罢了。此事如果掀翻,白云庵必然容她不下,她一定有这个胆量去勾搭林公子。”傅月明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会心,只说道:“那又如何,这是他林家门内的事情。”小玉低声叹道:“斗的如许短长,我倒想起昔日家里的景象了。若非……若非我家里几个叔叔伯伯也是如许四分五裂,我家也不致为人所乘,就落到这般地步。”傅月明只觉这话不好接口,便没言语。斯须,那肩舆便在傅家门上停了。
陈杏娘低头不语,半晌才昂首说道:“让林家如许白白耍弄,我只是不甘心罢了!”说毕,便掰动手指同傅沐槐说道:“我同你算,打从月儿在白云庵里结识这林常安。林常安便上赶着来同我们靠近,又是他mm来邀月儿畴昔赏花,今儿又是接去看戏,这让人瞧着,如何能未几想些!弄到头来,竟是这般!我倒不信了,如果林家铁了心要娶京里的令媛蜜斯,又为何如此放纵自家小辈?!任由他们来作践别人家女人的名声!就是将来那女人嫁过来,闻声之前有如许的事,内心能痛快么?!这真是没事理的事情。”
林常安听她此语,仓猝问道:“你这话是甚么意义?我几时欠下风骚债了?”傅月明说道:“刚才在白云庵,我闻声公子同那慧灵徒弟说话来着。”林常安闻声,如遭雷劈,只是僵在原地一言不发。只听傅月明又道:“公子若然偶然,就不该收人家女人的东西,何况还是个削发人。公子既收了人家的东西,人家岂能未几想些!让人家内心存了动机,又将人家的动机给打落,公子当真是个偶然之人。这也罢了,公子又做事不奥妙,让人听了去。我听去倒没甚么,如果让别的甚么人,比如你家大夫人的身边人闻声,岂不又弄出一场事端来?”说毕,略顿了顿,又笑道:“此事若放在先生身上,必定不会如此草率告终。”
傅月明听他这话外有音,心中迷惑,不觉问道:“先生不过一介贡生,科考出来的功名,别的更无长物,倒有何要倚仗别人?”林常安传闻,嘴角轻挑,神态之间甚是蔑屑。只听他说道:“如何,你将毕生拜托于他,他竟将你蒙在鼓里?”
陈杏娘满心只要去寻女儿问个明白,回到上房,便赶紧使丫头去叫傅月明过来。宝珠去了片时返来,说道:“女人正在梳洗,待会儿就来。”傅沐槐便望着陈杏娘说道:“月儿也出去繁忙了一天,你不说让她歇歇,就叫她过来发言。”陈杏娘不觉得然道:“便是因着出去了一日,我才要问问她这一日的景象。她一个女人单身出去了一日,我怎能放心?”傅沐槐虽不信,却也并没同她辩论。
傅沐槐佳耦得知林常安亲身送女儿返来,赶紧整衣双双出迎。
林常安闻说,正欲言说:“我林家用得着靠他?”话到口边,却俄然忆起昔日父亲于这季秋阳所下考语,便就转了话头,只说道:“这倒罢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单单看中了他?如你所说,你也并不知那焕春斋就是他的财产,如此一来,他在你眼里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墨客罢了。莫非,你当初竟就看上了个穷秀才么?”傅月明面上微红,低声说道:“我内心中意谁,是我的事情,无需与外人辨白。何况,我并不看重那些身外之事。”林常安闻言,沉默不语,半日才喟叹道:“罢了,你心有所属,我亦不能相强。只是实在不甘,他到底那里比我更强些?”傅月明抬头浅笑道:“不是我浮滑,林公子且想想,除却出身家门,公子倒另有哪一处比得过他?面貌且不消说,论才学,他是公子的教员;论才调,焕春斋是他一手运营,公子开一家绣坊尚且弄的入不敷出;再说待人接物,言谈举止,他也比公子沉稳的多。再者……”说及此处,她面色微红,低低笑道:“他并不如公子普通,四周招蜂惹蝶,欠下很多风骚孽债。”
傅沐槐传闻,也不好强留,只得罢了,临走时又道:“过上两日,便是小女生辰。十六那日,家中略备薄酒,请林家公子和女人一道来坐坐,以还此席。”林常安面色微黯,顿了顿说道:“那日家中有事,我是不便来的。舍妹倒是闲着,可来滋扰。”说毕,竟不待傅沐槐多言,就翻身上马,告别拜别。
傅沐槐在屋中安抚陈杏娘,便说道:“我早同你说过,月儿也将事理与你讲的明显白白,你只是不肯听。林家是甚么样的家世,怎会下顾我们如许的人家?我想来,这林家肯承诺他家女人同月儿订交,除却买卖上的事儿,另有一则深意。便是那林家的少爷本身相中了月明,在家里长辈跟前提过。这老辈民气疼孙子,不忍劈面拂意是有的。只好绕了这个弯子,将这动静告与月儿,也叫我们知难而退。月儿去这一日,私底下想必受了林家很多白眼,你这做娘的不说安抚,倒是在这里乱建议脾气来。”
林常安盯着她的眼睛,俄然悄悄一笑,说道:“我晓得,你是怕我嫉恨熠晖,公开里与他下绊子?这个你放心,我林常安并非是那等心狭量窄的卑鄙小人。那日我便与熠晖击掌为誓,非论你花落谁家,落败之人皆不成胶葛不清,诡计谗谄。我林某还不是违背誓词之人。”傅月明传闻,这才得知这二人先前竟有如此商定,禁不住又羞又怒,又不好发作,一时便没有言语。
轿内,小玉问道:“女人,这林公子拉你畴昔,说了这好半日话,为些甚么事?”傅月明便告与了她,心中只细细思忖道:若要送我归去,随便打发个结实仆人跟从就是。林老夫人何必然要他林家长孙亲送?这老太太想必算准了经了本日这一出,这返来路上林常安需求闹出些故事来,叫我亲口相拒,好断绝了他的心机。这般一来,既不伤了他家大房夫人的颜面,又保全了林常安正房夫人的位子,当真是分身其美。
父女二人对望了一眼,傅沐槐望着傅月明打了个眼色,傅月明便先回房去了。
熟料,陈杏娘大怒道:“他家既然并没这个意义,倒为甚么几次与我们来往?将我们家的月儿当何为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傅月明见他语带调拨,浅浅一笑,说道:“林公子若然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如此。他有没有事情瞒我,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与旁人并无干系。”林常安见她不为所动,禁不住冲口说道:“你可知他那焕春斋究竟是如何来的?如果没有我林家在背面支撑,他焉能做到如此?!他此番进京赴考,也多得我林家的人脉为他周旋。论起来,他不过是我林家的走狗罢了。”说毕,他将头微微仰起,居高临下的望着傅月明。
她此言,倒是颇出二人料想。
林常安虽是求亲被拒,倒也并没失了礼数,还是打叠起精力,执长辈之礼相待。傅月明下了肩舆,同父母见过,便先出来了。傅沐槐要请林常安到堂上一坐,奉茶相待,林常安说道:“多谢员外美意,只是天气已晚,家中老爷太太挂念,须得早些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