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暴疾
三个丫头一听这声响,顿时吓了一跳。傅月明便不打话,扭身快步走回屋里。那两个丫头对望了一眼,小玉丢下盆子,跟着一道往里头去。
顾东亭目睹如此这般,便直起家来,望着傅沐槐道:“老夫人的病症,鄙人已然晓得了。老夫人是邪祟侵体,六脉不宁,做成此症。此病可大可小,如果年小少壮之人,略加保养便可病愈。但是老夫人这个年纪,已入气血匮乏之年,迩来又经常心神不定,气冲肝脾,这更加是虚亏了。现在也不好言说,只好开上几副放心安神的方剂,老夫人先吃着,平常再辅以滋补之物,调度一阵子瞧瞧再说罢。”
傅沐槐走到外间,请了顾东亭出去。
傅月明见顾东亭出去,先自上前道了个万福。那顾东亭忙自行礼不迭,当即扣问起陈杏娘病症。傅月明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又道:“昨夜里还好端端的,不知如何今早就突建议急症来,还请大夫给细瞧瞧。”傅沐槐亦在旁拥戴,顾东亭客气了几句,便走上前去。小玉将陈杏娘一只手自帐里拿出,搁在软枕上,又在床边放了一张方凳。
傅沐槐心中自也焦心,但是究竟是中年家主,为人老成慎重,当下他便说道:“你却也不必急,顾大夫就在外头,快些与你母亲把衣裳穿好,叫他出去诊治。”
想至此处,她心中俄然像被刀子戳了普通,两只眼睛也红了。
这陈杏娘病的人事不知,傅薇仙的腹疼也未见好转,过了中午又疼起来。傅沐槐只在两边走动,出了配房门便进了上房门,进了上房还未等坐稳,那边兰芝又来请,言说二女人腹疼又重。只把个傅家家主繁忙的脚不沾地,仲秋的气候,生生走出了一身热汗。
傅沐槐起先不肯,被她苦口婆心的劝的肯了,只得起来,又说道:“夜晚了,你也睡罢。叫丫头们轮番值夜也就是了。”傅月明浅笑点头,亲送了父亲出去。
顾东亭徐行入内,傅月明便立在床边。如果以往,她本该躲避出去。但是今时分歧昔日,这顾东亭年纪甚大,二人又是见熟了的,故此她并没出去。傅沐槐心有旁骛,也没提及。
临行之际,他又叮咛道:“老夫人这病,乃邪祟撞客而至,员外还是请个甚么人上门瞧瞧的好。”傅沐槐点头称谢,便送了他去了。
傅月明已然慌了神,听她这般说,赶紧道:“那你快去端热水来,外头的鸡鸣壶里有!”小玉闻声,快步出去,依言倒了一盏,端了出去。傅月明接了畴昔,摸摸盏子,略有些烫手,便喂与陈杏娘吃。陈杏娘高低牙关紧咬,水喂不出来,倒是洒出来很多,将床绣花绿锦被浸湿了很多。傅月明见状,只的将盏子放在一边,小玉赶紧拿了手巾来擦。正慌乱间,便听外头一阵脚步杂沓声响,傅沐槐一头撞了出去,走到床畔,便连声问道:“这是如何了?好端端的,如何就俄然建议病来?”一面说,一面瞧见陈杏娘的模样,握着她的手,不开口的唤娘子。陈杏娘只是愣怔,理也不睬。
顾东亭写了药方,交予傅月明收了,傅沐槐开辟了他医药钱,送他出门。
待打发了顾东亭,傅沐槐折返归去,便忙着打发小厮出门抓药,见陈杏娘病的如此沉重,这上房已不能再睡,遂又叫冬梅与宝珠将书房清算了,临时居住。又叮咛厨房灶上另做病人饭食,因挂念着顾东亭言语,便办理了两名小厮采办百般滋补食材。
迈步入门,只见陈杏娘正在床上打滚,两手向上伸着不住挥动。傅月明疾步上前,按着陈杏娘的肩膀,孔殷呼道:“娘、娘,你这是如何了?”
顾东亭一掀袍子,在凳上坐了,探脱手去,诊验了一回。考虑了半晌,又向傅沐槐道:“老夫人这般是不准的,还望员外准鄙人一观夫人玉容。”小玉与傅月明便望着傅沐槐,见傅沐槐点了头,方才将帐子掀起。
熬到晚间,好轻易傅薇仙略好些了,傅沐槐便在上房里坐,傅月明走上前来,轻声道:“这里有女儿在,父亲也忙了一日了,还是早些去歇着罢。明儿只怕外头铺子里有事,还得父亲出去筹措,不敢过于劳累了。”傅沐槐瞧了瞧她,见她一身家常装束,灯影下立着甚是美丽,一张小脸上也甚是倦怠,心有不忍,便说道:“我在这儿看着,你也累一日了,早些睡去罢。”傅月明点头道:“女儿不怕甚么,一则年青尽撑得住;二来外头的事一概用不着女儿操心,不过照看着母亲罢了。现在母亲病倒,这一家子可就只剩父亲一个顶梁的,如果父亲再累出个甚么来,我们家可就要塌天了。父亲还是听我的言语,去歇着罢。”
待傅沐槐拜别,她折返返来,走到床边,见陈杏娘睡畴昔了,心中略安宁了些,就在床畔脚踏下坐了,呆呆的入迷。想及上一世不能在双亲膝下尽孝,此生或许略能赔偿一二,若母亲这番就此放手人寰,那可当真懊悔不已。
少顷,小厮抓药返来,宝珠在廊下炉子上炖了,拿了上去,傅月明接畴昔,先尝过,方才喂与陈杏娘。陈杏娘牙关紧咬,那药汤喂不出来,没何如,傅沐槐只得亲身拿了汤勺,硬是扒开来,陈杏娘方才把药吃出来。
傅月明闻言,赶紧下床,宝珠走去自橱里拿了一件藕荷色对襟盘花钮开衫,替陈杏娘穿了。傅月明又拿梳子,与她随便乱挽了个纂儿,特长巾擦净了脸,又放下帐子,方才说好了。
顾东亭看了陈杏娘的气色,又要看舌苔。何如陈杏娘将牙关紧咬,任谁也撬不开,只将傅月明与小玉弄出了一身汗,也没见半分服从。
傅家连续病倒两人,真正忙得人仰马翻,傅月明满心焦炙,只在陈杏娘床畔守着,一步也不肯轻离。
那顾东亭立在一边,又捻须说道:“老夫入此岐黄之道也有二三十栽,部下没有十全的掌控,却也有七八分。员外可要拿定了主张,断不成随便再叫旁人上门医治,白给人骗了财帛事小,如果那起不相干的人,担搁了老夫人的病症,可就大了。”
傅月明一面抹泪,一面就将今早的景象陈述了一遍,又说道:“本来也没如何,只是昨儿夜里母亲又发梦靥了,醒了几次就又睡熟畴昔了。谁知今早才起来,我正在外头与丫头们说话,就闻声母亲在里头喊了一声,出去一看就见母亲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也不知是如何了。”
傅沐槐心中顾虑陈杏娘,正沉闷不堪,也偶然再同他应对,只胡乱对付了几句,便要他留药方送客。
小玉端了一碗甜汤出去,递与她道:“女人,才熬的银耳汤,你也吃些。这一日水米不打牙的,身子可熬不住。”傅月明摇了点头,低声道:“我吃不下,你放着罢。”小玉见状也不相强,将碗放在桌上,走到傅月明身畔坐了,侧头看着她,见她面色凄苦,双眼通红,忧愁不已,不由说道:“女人放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傅月明浅浅一笑,说道:“这话也只好讲来骗哄人罢了。”小玉一时语塞,半日没言语。
小玉又走回房内,却见傅月明正抱着陈杏娘不住低声呼喊,陈杏娘双眼发直,盯着头顶的帐子,嘴角流诞,一声也不该。傅月明上世连着这一辈子,从未曾见过这个景象,一时倒也慌了手脚。小玉上前,立在一边看了半日,方才低声说道:“我瞧太太这模样,似是被惊着了,我们无妨喂些热水出来?若能吃出来了,就好了。”
陈杏娘满脸惨白,双眼凸起,死死瞪着傅月明,一脸惊骇之态,额上盗汗直下,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傅月明急的两眼堕泪,直起家来,向背面站着的两个丫头喝道:“杵着做甚么?!快去寻老爷去!”那宝珠只是个半大丫头,通身的孩子气,那里见过这等场面,眼看主母神态可怖,已被吓得腿脚酸软,半日转动不得。还是小玉上前推了她一把,她才“呀――”的一声醒过神来。小玉见她如此,料知她在此地也成不得事,只将她拽出门去,自家踩在门槛上,向她说道:“你快去寻老爷,我在这里帮衬着女人。想必那顾大夫还没走,务必叫老爷留着他。”宝珠只是愣着,一声不响,小玉又推了她两把,她才蓦地觉悟,踉踉跄跄的往外头去了。
却听傅月明又低声道:“妈这一世就养了我这一个女儿,这些年来她在我身上但是操碎了心。想着小时候,我夜里总怕黑,不能睡觉,妈便抱了我一道睡,倒和父亲分了好几年的床。当时候我怯懦的很,我不睡着,妈便不睡。直到我睡着了,她才肯合眼。我小时身子骨又弱,经常有个小病痛的,妈便整夜的守着我,汤饭药饵定要亲口尝了才喂给我吃。我嫌苦闹着不吃药,她就另熬了甘草汁出来,整夜整夜的守着我,直到我好了才罢。好轻易到我大了,妈的身子也不好了,落了些病根恶疾,再也没能生养。我经常想着,如果没我这个拖累,或许妈还能养个儿子呢?现在我大了,一日也未曾与母亲尽孝,叫她欢畅,反倒是生出很多调皮,惹她悲伤难过。如果这回……这回有个甚么山高水长,我……”她话至此处,已渐无声,只是气堵声噎,眼中滚下泪来。
傅沐槐耳闻此言,竟是没掌控的事,不由心烦意乱,七上八下。傅月明更是望着自家亲娘泣不成声,屋里一时更无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