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绣图册子

那李裁缝的小伎俩被劈面戳穿，不由羞臊满面，脸上泛红，幸亏积年做买卖的人，脸皮是老而厚的。又听闻陈杏娘说去延请旁人，赶紧堆下笑来，说了很多阿谀的好话，陈杏娘方才罢了。当下，这一众太太女人选定了几个花腔并衣裳格式，陈杏娘是一件大红五彩团花通袖罗袍，一件大红妆花比甲，一件绛紫比甲，一件杏黄湖罗丝绵衣，两条织金棉裙子，又两件大氅。唐姑妈没有袍子，大氅也只一件。傅月明做了一件银红洒金对襟棉衣，一件梅红百蝶穿花的夹衣，一条金枝绿叶拖泥裙，一条大红石榴百褶拖泥裙，为放着夏季下雪，又要做两件昭君套，并其他家常衣服数件。余者如傅薇仙、唐爱玉等人都是一样，不过略减了几件。唐春娇则只要一件棉衣、一件夹衣、一条裙子，就没与她做大氅。

世人听闻此言,更觉古怪,陈杏娘便说道：“这但是前所未闻的，林老爷见做着个一方知府，宦囊充盈,乡间又有很多庄院地盘，如何俄然做起绣房买卖来了？”那李裁缝笑道：“确是这话，我们大伙也都迷惑不解,但是那绣房倒真是林公子开起来的。他在城南外买了块地盘，建了一所院落,又从外头聘了很多绣娘,就做起这买卖来了。听闻内里花木幽深,依山傍水,楼阁娟秀,真如人间瑶池也似。出的绣活儿都非常精美，针工指法皆是人间罕见的，故而也卖得甚贵，外头平凡人家是不能够见的。小的这绣册，是托了人才弄到手的，便是如此也花了十五两银子。如果旁人家里，小的还舍不得拿出。太太这里是小的老主顾了，故而小的与太太并女人们瞧。但是诸位若看上这里头的花腔儿，还是去做，还很多加几个银子。也不是小的独个儿使，也要照顾底下这两个门徒。”

傅月明遂叹道：“你也未免太诚恳了些，这厮这般说，不过是想多要几两银子罢了。大有筹议余地的，你倒如许返来了。”小玉见她们二人说得热烈，插口问道：“到底甚么事？弄得女人如许不欢畅。”傅月明便将那绣图册子一事讲了一遍，小玉听明白了，便笑道：“这有何难。女人只叫我去，我包管替女人把这册子买下来。”傅月明望着她笑道：“你倒是拿得稳，那李裁缝也是个须买卖人了，你能算得过他么？”小玉笑道：“我自有主张的。”

小玉嘻嘻笑道：“我只同他说，这本破书，也就我们女人奇怪罢了。上头那些图样的针法你又不会，绣不出来白拿着册子有甚么用？只放着发霉罢了，还希冀它生钱呢！不如让给我家女人，还能抵些本钱。我说了这些话，贰心机略有活动，便说要十两银子。我听了，也不还价，抬脚就走。这厮慌了，将我叫了归去，说随我开价。我只给他三两银子，他定然不肯，说宁肯拿去烧柴火。我便涨到三两半，他还是踌躇不定。我就说四两，再多也没有了。这厮才肯了，给了我册子，哭丧着脸说这遭可赔了呢。”说毕，又自怀里摸出一两银子来，要还给傅月明。

傅月明见她如许托大，又知这丫头是有些来源的，便从里间拿了五两银子出来与她，说道：“那李裁缝嘴里说花了十五两银子，依我看来，五两银子也尽够了。”那小玉也未几言，接了银子便出门去了。

傅月明听闻此事，内心暗自忖道：看来姑妈待她这小姑子，是实在不如何。外头看着还好，内里不知如何刻薄呢。想来也是，她上一世就是个刻薄的脾气，本身亲生女儿都舍得送出去，何况是死了哥哥的小姑子？倒不知这唐春娇如何看她嫂子，面上瞧着也是个葳蕤脆弱的人，怕是敢怒不敢言的。或者是个连怒也不敢的？

桃红点头去了，她本身便回至楼内。

傅月明正在炕上歪着，见她返来，便坐了起来，问道：“如何？”小玉将册子递了畴昔，笑道：“女人瞧瞧，但是这个罢？”傅月明接了畴昔，翻了翻，公然是那绣图册子，便向她笑道：“如何弄的？李裁缝是个铿吝之人，我只道你必是不成的。”

傅月明在上房略留了一阵，与世人谈笑了一回，便下来往回走。因想着季秋阳的事儿，内心甚觉沉闷不快。低头走至花圃角门上，她俄然想起刚才李裁缝之语。那林家公子创办秀坊一事，同她没甚干系，不过当故事听听罢了。但那绣图册子却实在的精美少见，她一个春闺少女，又本在女红上留意，便动了心机，打发了桃红畴昔，问那李裁缝是否成心出让。

傅月明笑道：“这没头没脑的，可叫人如何猜呢？”小玉说道：“是唐女人呢。”傅月明眉头微蹙，问道：“是爱玉mm还是阿谁？”小玉说道：“是阿谁。”说着，就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我去时，见她正同那李裁缝说话。她看我畴昔，仓猝要走。我内心奇特，就问了一句。她支支吾吾的，竟把脸也给红透了。待她走了，我就李裁缝，本来她竟是在问人讨要裁下来不要的琐细绸缎弯角呢，好拿归去粘鞋面的。怪道避着我走，恐怕我笑话她。”

小玉将澡豆搓了沫子，替傅月明将身上细细擦拭了一遍，见一盆净水汪着一截白玉般的身子，一身的皮肤光滑如凝脂，便嬉皮笑容道：“女人这身好皮子，一指能戳出水来。我是个丫头，看着还感觉爱哩。让他们男人瞥见，还不知要爱得如何样了。”傅月明听了这讽刺的风话，不觉红了脸，笑骂道：“小蹄子，胡说甚么！再瞎扯八道，撕烂你的嘴！”小玉同她谈笑惯了，也并不怕，仍然笑道：“我同女人说这话，女人要来撕我的嘴。倘或今儿竟是季先生说与女人听，女人也要恼么？”

还不待水滚，小玉便兴冲冲地走了返来。桃红见她怀里抱着一本图册子，便问道：“你竟真办成了？”小玉抿嘴一笑，也不接话，迈步上阶，走进房内。

此话戳了傅月明的苦衷，她面上顿时沉了下来，说道：“那又如何，人家不承情呢。”

傅月明摆了摆手，说：“你拿去买果子吃罢。”因笑道：“好丫头，我还他五两银子已觉狠了，你竟还能砸杀下一两来。人不大，倒是鬼灵精的。你从那边学来如许的手腕？”小玉低头笑了笑，不肯答话，只说道：“我去时，还见着一小我，女人猜猜是谁？”

待她出去，桃红才说道：“女人既说那李裁缝也是须买卖人了，亏蚀的买卖定是不肯做的，如何还只给小玉五两银子？”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看这丫头的本领了。但是你方才调脆利落地返来，却也有些助益。”说着，她在头上摸了一把，又道：“这几日的气候实在闷热，你去烧水来打发我沐浴。”桃红听得糊里胡涂，却也不再多问，只回身走到廊上，捅开了炉灶烧水。

想了一回，桃红已将水提了出去，小玉赶快走去将浴盆提了出来，放在屏风背面。两人放好了水，小玉取来澡豆、手巾，又在澡盆里放了香花，桃红便服侍傅月明脱了衣裳，替她沐浴。

傅月明听他说了半日，弯来绕去的，本来竟是意在加价，不由一笑，说道：“你这话倒不通了，前头你还说，只要个模样，学不来人家的针法，也是绣不成的。那你买了这册子也是无用，终是绣不成的，只好摆在那边当个画儿看罢了。如此这般，你怎好开口加价的？好没事理的事。”陈杏娘也接口说道：“不错，你也是常与我家做衣裳的，我看你还算实诚，这才频频叫你。你现在也学了外头的坏风俗，同我们耍起这花枪来了。你如果如许，我就叫别人来做。反正城里也不但你一家裁缝铺子。”

当下，陈杏娘叫丫头小厮抬了两箱子绸缎布匹出来，将西门上一间斗室清算出来，与裁缝做缝制衣裳之用。李裁缝便带着两个门徒，随丫头们畴昔了。

傅月明闻言，顿时双颊红透，脸上滚烫，低低斥道：“还不住嘴，越说越下道了，这话也是好浑说的？让外头人闻声，我还要不要活了？”小玉也低声笑道：“这儿又没外人，就是桃红姐姐，也是女人的房里人，女人就说些内心话，也无妨事。”傅月明低了头，半日才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是如何瞧出来的？”小玉笑道：“不过一介教书先生罢了，平白无端的，女人如何那样美意，亲手做蜜煎梅汤与他吃，还特特的拿冰湃了。”

小玉见她返来，便点了一盏茶上来。她接畴昔，才吃了两口，桃红就打外头出去了，面色甚是不快。傅月明见着，便问道：“如何，他不肯么？”桃红说道：“他说那册子是他费了很多工夫才弄来的，还希冀从上头生出钱来，说甚么都不卖的。”傅月明听了，便问道：“那你就如许返来了？”桃红点了点头，说道：“他不肯卖，我还只顾杵在那边做甚么？他们正忙着裁料子，满地都是碎布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