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摔跤
傅月明又看了那床上一眼,内心忖道:不过是挖来种松柏的坑罢了,才有多少深,就能把人跌成如许了?且她好好地走在路上,倒如何滚到坑里去的。想至此处,她便扫了那夏荷一眼,却见夏荷立在一边,满脸惶急,倒并没异色。
正说着话,傅薇仙忽打外头出去,娇软软的问了声:“这是怎的了?”
唐春娇不防她有此一问,身上打了个颤,脸上不由就红了,低了头,两手绞动手帕子,半日不说话。傅月明含笑问道:“虽是我喊你一声春姑姑,我们实在是普通的年纪,算起来你也不过只比我大两岁罢了,我们之间倒有甚么话不好说呢?自打我姑父过世,春姑姑一人活着上孤苦伶仃的。虽说有我姑母在,但是这寡嫂小姑子,总有些不能告人的难处。今番既然你千里迢迢投奔到我家来,我虽年小,究竟也算半个仆人。倘或春姑姑有些甚么难处,或是甚么委曲,尽管告与我。我天然帮春姑姑计算筹算。”
傅月明说到此处,略觉口干,便歇了歇。桃红递了碗茶上来,她便让唐春娇,笑道:“天热,姑临时吃盏茶,反正摆布无事,我们渐渐儿的说话。”唐春娇接过茶碗,抿了一口,细声细气的问道:“这是洞庭来的碧螺春?”傅月明见她开口,笑道:“不错,是我父亲上半年去那边做些买卖,顺道带返来的。”
傅沐槐本在铺上算账,俄然听闻家人来报,称唐爱玉在家中跌进了坑里,还不知要闹得如何,只得撇了买卖,带着唐睿仓猝回家。这一进屋,就叫mm扯着哭号叫唤,吵得头也昏了,却还不知出了甚么事,当下只得一面安抚,一面问陈杏娘。
傅月明见状,又笑道:“不错,我家的确没有个儿子能秉承香火,这是我百口高低多年来一块芥蒂。但是我父亲同母亲伉俪恩爱,这么多年了,屋里也只多了一个田姨娘,一定就肯再纳妾的。这事儿倘或闹了出来,如果成了倒罢。如若不成,你白讨了一场耻辱不说,我们亲戚之间也难于相见。这事儿再要张扬出去,你的名声也坏了,今后可要如何出阁说亲?再退一步讲,即便我父亲肯纳妾,也收了你。你只当作妾的日子很舒坦么?你不瞧瞧那田姨娘,成日家灰头土脸的,人前人后总叫人看不起。那边头的滋味,可只要她本身晓得罢。好吃的果子,你吃一个尝尝?你一个明净好人家的女人,倒为甚么必然要做妾呢?”
这一席话戳中了唐春娇的苦衷,自打她兄长过世,嫂子虽还肯给她口饭吃,待她倒是大不如畴前了。家中凡是得着些甚么,都是先供着她与侄女,掉队另有剩才是本身的。待现在投至此地,因是嫂子的哥哥家,嫂子一家还是寄人篱下,何况本身?天然更没说话的余地了,每日里吃穿用度端赖着嫂子,还哪敢违她的叮咛?万般皆听她拨弄,愿不肯意的,不敢说一个不字。现在忽听傅月明说出这番话来,倒是一语中的,打动了心肠,不觉双眼泛红,垂首无言。好半日,才低低说道:“大女人如何晓得这事的?”那话音轻的,几如蚊蝇。
傅月明笑道:“只要姑姑嫁了个好人家,天然就离了她的手了。到当时,姑姑万事都有婆家主张,她这么个寡嫂,还能管着出嫁的小姑子甚么事呢?”唐春娇闻得此语,不觉羞红了脸。傅月明见她又不言语了,便诘问道:“姑姑如何想呢?”
傅月明看她总算肯吐口了,便知这事有望,遂笑道:“你不消管我打那里听来,人的名树的影儿,反正墙壁都有耳朵。姑妈既行的出来,我天然探听的到。我只问春姑姑一句,你是如何筹算的?”唐春娇见问,一个没出阁的女人,又是个羞赧的性子,怎好直言,便不肯答。
须知,自打她兄长过世,唐姑妈便借口孝里不能穿盛装装,将她一应的金饰、色彩衣裳都卷了去。到得这里,更是每日家将生存艰巨挂在嘴边,诸般用度甚为刻薄,她现在出门连件像样的衣裳金饰都没有。唐姑妈偶然出门也叫她,她皆为这个原因不肯去。今见了如许的花朵,一个正在春闺里的女人,哪有不喜好的事理。又是如许一个色彩,猜想嫂子也挑不出甚么来。当下,便向傅月明道了谢。
两人说了些话,傅月明故意拉拢,不开口的问些寒暖饥饱话语,又叫桃红到屋里拿了一盒新扎的绢花出来,递与她,嘴里就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虽不算好,但可贵这个色彩合适姑姑戴。姑姑若不嫌弃,就拿去罢。”唐春娇接过盒子,翻开一瞧,只见里头放着六朵玉色丝绸扎的绢花,款式甚是新奇都雅。且色彩素净,倒恰好本身孝里戴。
一番话说得唐春娇羞惭满面,垂首无言,隔了好一晌方才低声说道:“大女人说的,我内心也都明白。只是我家向来是嫂子当家,我哥哥在时,就万般由她。何况现在我哥哥不在了?我是个没脚的,就是不肯意,又能如何样呢?”傅月明传闻,便握了她的手,向她温声笑道:“春姑姑过的日子,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春姑姑也不必过于烦恼,只要我那姑妈拿捏不得姑姑,姑姑天然就好过了。”唐春娇叹了口气,说道:“谈何轻易?”
傅月明见她笑逐颜开,便渐渐的套问她口里话语,问及唐睿迩来做些甚么事,见些甚么人。但是唐睿是个男人,平常不在家中,就有事也分歧她说,她也不比绿柳多晓得些甚么。傅月明听罢,满心绝望,面上倒未曾带出来。唐春娇抱着那盒子,俄然想起一事,说道:“倒是有一桩怪事儿,前儿嫂子出了门,睿哥儿也到铺子里去了,独剩我与侄女在家。我正在后堂上看丫头扫地,门上小厮俄然出去,说一个胖大姑子来寻睿哥儿说话。我倒满心迷惑,睿哥儿一个男人,倒如何和一个姑子扯上干系?又因家里没人在,只我们两个女人家,那里好招惹是非,就叫小厮打收回去了。”
夏荷走上前来,就在堂上跪了,抽抽泣噎的说道:“本日我跟着爱玉女人到后园里去,才过了角门,小玉过来拉了女人畴昔,说要学女人打络子。在山石洞子底下坐了好一会儿,女人因说内急,就往僻静处去了。因女人脸皮薄,不叫我们跟,又想着都是走熟了的,就没跟畴昔。只过了小半晌工夫,忽的闻声女人大呼了一声。我和小玉赶快跑了畴昔,就见着女人跌在土坑底下,甚事也不知了。我就跑来报与太太并姑太太了。”
唐春娇这才低声道:“凭女人叮咛罢,只是我没亲没靠,父兄走前也没留下份嫁奁,这婚事怕是难说。”傅月明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就不必姑姑烦恼,我自有体例。”
二人一听,面面相觑,问了小玉几句,得知唐爱玉是摔进了东墙角下的土坑里,现在已送到上房去了,便忙忙的起家,往前头去。
陈杏娘看了床上一眼,说道:“今儿女人带了她们两个过来,我看她们在屋里也没事,就叫她们到背面园里逛逛。我正同女人坐着说话呢,就有丫头过来讲,爱玉掉进土坑里了。我慌着叫人把爱玉抬来,里头的景象还没顾得上问呢。”说着,就叫夏荷上来,斥道:“你如何奉侍女人的,倒叫女人跌这一跤?!还不快说如何回事!”
傅月明听了,倒也奇特,便问道:“她不是来寻姑妈的,倒是要找表哥?”唐春娇点头说道:“恰是呢,我故此奇特。待睿哥返来,我将此事告与他,他却只说晓得了。”傅月明又问道:“你也没再细问?”唐春娇浅浅一笑,说道:“我在那家里,女人是晓得的,凡事都说不上话。睿哥既不说,我哪还敢问呢?”傅月明想了一回,又随口说道:“不知那姑子姓甚么?”唐春娇凝眉细思,半日才说道:“听小厮讲,好似姓王,一个大胖身子,倒是慈眉善目标。”傅月明听了,记在内心,口里也不再提,只同她说些闲话。
因就说道:“我父亲是个买卖人,长年走五湖下四海的。差未几一年里敢有五六个月都在外头跑着,本年不过是因着家里事多,才没有出去。待过了年,定然还是要出去的。春姑姑正在芳华幼年的时候,如何受得了独守空房的苦呢?再者说了,你即便能挨得住,却一定有阿谁好命生下儿子。即便生了儿子,人间的事理,妾生下的后代自来是归主母扶养的。春姑姑上不高低不下的,待到了我父亲百年以后,那就只要等死罢了,如许日子可有何兴趣?我姑妈只不过是满心为了本身筹算,春姑姑可不要一时胡涂,为着旁人把本身的毕生给断送了。”
小玉皱眉说道:“我也迷惑,女人好好的在园里看花,俄然说内急走去解手,我就到一边去了。没多少时候,夏荷就仓促跑来,说女人掉进了土坑。我一听也慌了,赶紧跑去喊人,待大伙都赶畴昔,就瞥见爱玉女人在一个大深坑里躺着,闭着眼睛,人事不知的。我便和几个姐姐把女人从坑里抬了出来,送到太太房里来了。”
待走进上房,公然见站了一屋子的人,唐姑妈正在堂上捶桌大哭,几个丫头陪着抹泪。陈杏娘立在一边,也是满脸的恼色。傅月明赶快走上前去,却见表妹唐爱玉正在陈杏娘床上躺着,滚得一身泥土,双眸紧闭,还不知伤的如何。目睹这情状,她便低声问小玉道:“这是如何弄的,好端端的表妹如何会摔进土坑里去?”
便在此时,小玉俄然跑来,满面错愕道:“了不得了不得,爱玉女人滚到土坑里去了!两位快去瞧瞧罢!”
又听堂上唐姑妈高一声低一声,哭得委实令民气烦,才待张口,陈杏娘便先说道:“女人省烦恼,已去请大夫了,就待来也。”唐姑妈哭叫道:“嫂子说的且是轻巧,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天然不心疼!”说至此处,傅沐槐已打外头出去,一看屋里这景象,才张口问了句:“外甥女如何了?”唐姑妈便称身扑在他身上,大声哭嚷起来,没口儿的说道:“哥哥,爱玉这孩子自小命苦,打从生下来,好布没穿上一丝儿,好饭没吃过一口,好日子过了一日也怎的!今番如果跌坏了甚么,到明日要如何说亲许人?!我们一家子千里迢迢投奔而来,原希冀着哥哥家里可避避风雨,谁知就遭了如许的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