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争端

作者有话要说：1墨猪：　唐朝张彦远称：“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誊写粗笔道的字而不见筋骨，易犯此病。

他话才落地，傅月明尚未出言，小玉便噗嗤一声笑了。她此举甚是无礼，林常安却也不恼，只向小玉问道：“这位女人因何发笑？”小玉便说道：“若说这些绣样倒也看得过眼，但是不过是倚着花腔出奇，论起绣工那就罢了。林公子将如许的东西拿来当宝献与我家女人瞧，是欺我家女人没见过世面么？”她这话出口，傅月明便心觉不当，待要开口调和。一旁立着的柳嫂却早已恼了，这满绣坊里出来的绣件，皆是自她指导下出来的，小玉这番话是直着伤了她的颜面。当下，她嘲笑一声，说道：“女人既这般说，想必是见了大世面的。既如此，女人何不讲一讲，这些绣件那里不好，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路上，林常安不住向她扳话，傅月明也是待应不该的。林常安便问道：“傅女人感觉此处桂花可好？”傅月明听他提及，只得说道：“很好，都是宝贵树种。花色、气味儿都是顶顶上乘的。可贵的是虽则此处皆是桂花，却并未如人间平凡人家，胡乱种在一起，错落有致，疏密有别，因此别有一番景色。足见这布局之人胸中甚有丘壑。”林常安听她夸奖，心中甚喜，禁不住面上也笑逐颜开，又说道：“女人喜好桂花，待会儿我叫人折些花枝捆了，待女人走时带上，好拿归去插瓶。我这儿另有新栽出来的几盆丹桂盆栽，女人若喜好，我也送与女人。”说着，略停了停，扫了小玉一眼，又笑道：“如果女人不便当，我差人送到女人府上去。”

柳嫂引着三人在这楼里四周旅游，林常安不时将些绣成的绣品拿与傅月明看。傅月明见这些绣品公然针工不俗，虽非坊间绣工所能，却也并未如本身先前所料那般精美，不过仗着花腔新奇，夺人眼目。林常安见她看的入迷，只道她为此绣技佩服，非常对劲，便向她说道：“我坊中的绣娘，皆是自苏杭一代请来的。这位柳嫂，更是此道中妙手。故而出来的绣活皆不是此地有的，通徽州城也寻不出一件来。傅女人若喜好，待女人走时，我便送女人几件。”

三人才走至楼前廊下，里头迎出一名红衣红裙的妙龄女子，笑盈盈的上来向林常安问了安。

小玉自知讲错，心中虽是大感憋闷委曲，却又不好违背傅月明的叮咛，只得走上前来，不情不肯的望着柳嫂深深作福，口里说道：“我年纪幼小，出言不逊，还望嫂子不要见怪。”

那柳嫂却望着傅月明笑道：“女人的丫头恁般说，想必女人有些独到的手腕，女人拿出来让我长长见地，也习学一二，好教与我底下这群绣娘们。”傅月明情知她是恼了，只含笑说道：“柳嫂子不必听她的言语，她是我身边奉侍的小丫头，因在家里拘束的紧了，本日跟我出门一时失色就失了端方，也是我管束无方。嫂子念她年纪小，就宽恕她这一遭罢。”

她此语说得分外诚心，那柳嫂倒是余怒未消，兀自不依不饶道：“话不是如许讲，提及来，我是做这行生存了。女人不因不由说了这话出来，那就是砸了我的门面。既这般，这件事不能如此等闲就告结束。女人不把那绣件拿出来与我瞧瞧，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人走了半晌，就出了桂花林子，随路一转，却进了一处楼阁。

待走到楼阁前，傅月明昂首，只见那月洞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书着“惠绣阁”三个大字，笔迹甚是公道，却略嫌柔嫩有力，大有墨猪[1]之形。林常安见她谛视匾额，笑问道：“女人瞧鄙人这三个字写的如何？”傅月明心中暗道：本来这匾额是他写的。就随口说道：“很好。”

主张拿定，她便含笑向傅月明道：“我听闻傅女人家中也是做买卖的，都是贩子家世，傅女人天然晓得这门面的要紧。这原不是甚么大事，如果女人肯点头与我家公子做个好朋友，那此事我瞧在女人的面上，那天然就当没有了。”

熟料，那林常安倒是满脸宽裕，立在那边，说不出话来。本来，这柳嫂乃是苏杭一带的针黹大名家。林常安为开这绣坊，四周寻访高人名流，访得她的名号，花了重金将她自姑苏请来。这柳氏在家时，部下也曾管过些人，很多着名的绣工、绣娘皆是她一手调度出来的，性子天然高傲些，不是等闲能服人的。林常安于刺绣一道又一窍不通，绣坊中事多任凭她调遣。而目下坊里并无一个可替代之人，如果获咎了她，她一气之下拜别，那绣坊的谋生可就做不下去了。

林常安此举已近似恶棍，但是傅月明身至此时也是无法，内心也暗自揣摩道：我已到此处，除却跟着他找到世人也别无他法。先应着他，待寻着了林女人再做事理。当下，便说道：“那就劳烦林公子带路了。”林常安喜笑容开，连连说道：“不劳烦。”便引着她顺着林中一条巷子径往西去。

傅月明见他露难色，心中略一思考，便已揣摩出其间启事，当即浅浅一笑，向那柳嫂说道：“我当真并没有如此好的技术，这丫头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略通些刺绣的门道，便出来班门弄斧。嫂子大人大量，还是高抬贵手放她去罢。”说毕，又喝令小玉上来赔罪。

这柳氏是个精通情面油滑之人，那里听不出她弦外之音？当即鼻中冷哼一声，正欲再说些甚么，却一眼瞅到林常安，见他神采很有些丢脸，内心暗道：林公子对这妮子很有些意义，我若只顾胶葛，倒让他下不来台。不如……如此这般，也让这林公子落我小我情。

傅月明迈步进楼，公然见这楼内堂上摆着**方绣案，每计划前皆坐着一名妙龄少女，正自埋头飞针走线。楼内鸦雀无声，偶有一两报酬行针犯难，也不过是低低细语，喁喁几声就完了。这三人出去，倒并无一人昂首瞧上一眼。

傅月明不答反问道：“你安知我喜好桂花？”林常安低低说道：“前回在庵里见着女人时，我闻到女人身上有一股子桂花甜香，故而得知。”傅月明面上微红，低头不语。

林常安便要引着傅月明往里去，傅月明就说道：“公子既说方法我到前头去，又钻进这楼子里做甚么？”林常安笑道：“此处乃是我绣坊中绣娘针黹场合，我们既然走到此处，就干脆出来瞧瞧，也算女人来了一遭。我坊中绣娘虽则粗笨，但幸而针黹女红还不很俗，也请女人批评批评。”傅月明见他成心迟延，心中非常不悦，但是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得临时由他。

傅月明见这女子年纪甚轻，描眉画眼，盛饰艳抹，打扮的乔模乔样，面貌却只是中等之姿。那女子嘴里向林常安不住酬酢，一双眼睛倒不住往傅月明身上溜。林常安向傅月明说道：“此是我坊中管束，人都称她做柳嫂。”傅月说毕，又向那柳嫂叮咛了几句，柳嫂便笑着将三人迎入里头。

傅月明便望了林常安一眼，他是其间仆人，按事理如许的事该当他出面才合适些。

小玉不慌不忙，浅笑说道：“你这些绣品，用的是填高鱼骨绣与开口鱼骨绣的针法，你将这两种针法扣绣在一处，就成了这个模样，能绣出些平常针法不能的花腔。虽也是奇巧，却不算奇怪。京里如许的绣法也很有些人会的，旁人不说，就是我家女人也能绣出来，还更好些。”

她此话说完，便望向傅月明，却见她脸上并无忧色，却一脸凝重，望着本身，微微点头。目睹自家女人如此，小玉方才发觉刚才对劲失色，一时又不知如何结束，只得闭口不言。

她此言一出，便是连楼中那些绣娘也停了下来，昂首望着四人。

傅月明见他过来,向后又退了一步,低头说道，“林公子将我引到此处，意欲何为，”林常安笑道,“女人不必如此防备鄙人，鄙人也并无冒昧之意，无过是请女人过来,赏玩桂花。那请柬之上写的不是非常清楚么,”傅月明说道,“我是应林女人之邀而来,并非是林公子。林公子如此作为，非常无礼。”林常安笑道，“舍妹聘请女人过来乃为赏桂，现在她不在，我伴着女人赏花岂不一样？且我是这绣坊的仆人，由我陪着女人旅游，方才名正言顺。”傅月明张口答道：“这怎生不异？你是男人，我是女子，这般孤男寡女结伴随游像甚么模样？”林常安笑道：“女民气有忌讳，小可也不能相强。但是此地女人是初度到来，无人引领，女人亦不知路途。不若鄙人送女人往前头去？”

三人走入楼阁，傅月明见这院中一座二层小楼，亦是玩花楼的规格，楼前廊下载着很多兰花，脚下是青石铺地，院中亦有太湖山石，装点的甚是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