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医者非医
穿过昔日分外熟谙的前院，彻夜却不知怎地，竟有些不一样的陌生感受，便是连心机纯真神经大条的阿瑶都模糊感遭到了。
她不一样。
应是手中的触感过分柔嫩顺滑，她那惨白的面庞上忽得缓缓勾起了一抹和顺的笑意。
曾多少时，她也曾似这般，活力勃勃芳华未展，无忧无虑天真烂漫。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想了想，她行动轻柔的把慕容氏支起的手臂渐渐放在床榻之上，反手便自袖带中摸出了几根随身照顾的银针，全凭着揉捏的手感和对人体各个穴位的熟谙，将这些银针一根根的全都悄悄扎入了慕容氏平方的手臂里。
以她多年在存亡的边沿摸爬滚打的经向来看，连说话都沉浸着暮气的慕容氏约莫是活不过今晚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本来只是因为病源自于本身或是嫡亲至爱的人，便在用药、剂量、医理等各种方面思虑再三，谨慎翼翼的将药调了又调、换了又换，也因着这类柔嫩寡断的惜己与忧患，倒叫一个高超的医者误了本身。
她不明白，蜜斯明显这般焦急的飞奔而来，为何迟迟不肯出来呢？
屋内沉闷的药味儿闻得让人直想吐，门窗一应紧紧的关着，正值暑热的气候让这间本就简朴朴实的屋子更加让人难以久待。
齐念跌跌撞撞的奔至她床前，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毕竟姨母于她来讲，是仿佛娘亲似的存在，是与爹爹普通，叫她没法割舍想要好好庇护的那小我。
慕容氏恍恍忽惚的笑了笑，生硬枯瘦的手指在齐念的面庞上悄悄抚摩了一瞬，“念儿……念儿，你、你来了？”
只是她的双手刚摸上窗棂，却只听身后传来慕容氏衰弱轻微的声音，“别……别开窗……我、我另有话与念儿说……”
她应是身子不适受煎熬的很，便是说话都有一阵没一阵，不时忍耐着痛苦，神态不清的模样。
当初沈灼华应是曾在这方面吃过亏，是而在教诲齐念时便格外于此点敦敦教诲言之再三，现在且看来，虽当时很有效果，却还是叫齐念提心吊胆，破钞了高于平常一倍的精力来做。
是而她那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在沉寂的黑暗中微微响起，“阿瑶、好孩子……你且在门外守着，任何人来都、都不准放出去，我有话要对四蜜斯说。”
“是，姨母，我来了。”齐念忍不住膝行着靠近了她，俯下身子去将满带泪珠的面庞切近她那已然了无活力的脸庞，尽力忍着心伤低声道：“念儿来看望姨母了。”
若不是齐念心系慕容氏，恐怕在入门的刹时便要不由自主的反身出去。
阿瑶有些迷惑的看了看她。
齐念定了放心神，终究伸出双手来，稳稳的推开了门。
过了半晌，齐念正借着握住慕容氏的手之机替她评脉，不过堪堪一探，便知她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自手腕到手肘，不过是扎四根银针的斯须时候，便叫齐念额间聚起了薄薄的一层盗汗，眼眶也酸涩的很。
正心境庞大间，只听慕容氏和顺清浅的声音又缓缓道：“念儿，现在我大限已至，你牢记莫要过分哀痛……就当我去陪你娘亲了吧，我们姐妹缘分实在是浅得很，不过几年便各奔东西……”
就着银色冰冷的月光勉强行路，待齐念和阿瑶来到慕容氏的院子时，整座齐府仿佛都已经堕入了甜睡，之前那灯火透明兵荒马乱的模样全然不见，如同半晌之间便已然翻天覆地，有甚么瞧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在悄无声气的窜改着，消逝着。
这个孩子，当真是上天赐赉她最好的礼品。
当然，在这格外萧瑟的夜晚，慕容氏的门前也毫不例外的没有人。
齐念发觉她手心冰冷竟还出了些薄汗，心中断不住的难过。
应是发觉她的手软弱有力，齐念便囫囵擦了把漫出眼眶的泪珠儿，紧紧抓住了那只清癯暖和的手，悄悄的贴上了本身的脸颊。
看着面前这座沉寂喧闹的小院，齐念忽得有些不敢大声出气，乃至都有些胆怯，竟连伸手去推开这扇门的勇气都集合不起来。
齐念微阖了阖双眼，她不忍心对姨母说，这座小院已然成为了被齐府抛弃的地点，现下除了她们三人以外，是不会再有一个活着的生命了。
她虽年纪尚幼却心机深沉，不失少女烂漫却也不会昏了脑筋。
在这乌黑的房间里，就连那清冷的月光都被隔绝在外，全部屋子里便再无一丝光亮，只要无边无边的暗中沉重的压迫而来，异化着屋内奇特的药味与闷热，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么闷热卑劣的环境，就连阿瑶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没等齐念叮咛，回身便要去翻开统统的门窗，好叫这屋里通通风，也叫人好受些。
慕容氏心中恍忽了一阵，蓦地便豁然了。
慕容氏抖抖索索的抬起了手，悄悄抚上了齐念的发。
阿瑶也游移了半晌，却破天荒的没有非要执意的比及齐念的号令方才出去，只不过略顿了顿便放重了脚步推开门，出去了。
没有人声无人影，便是连一丝气味都发觉不出。
齐念自推开门便似是突破了心中的魔障，脚步愈走愈快的往慕容氏的卧房去了。
慕容氏似是又笑了起来，她的生命力已然不能支撑她太久，以是她要对齐念说的话，必必要很快的说完，才气不留任何遗憾。
阿瑶手中一顿，内心蓦地满盈起了沉重的哀痛。
到最后她更是飞跑着扑至卧房门前，不管不顾的闯了出来。
齐念强忍着泪水，只哽咽着轻声唤道：“姨母。”
她常日里因工夫高超，向来做任何事情只要她想，便可不收回半点儿声音。只是现下二姨娘明显是有甚么不能叫第三人晓得的私密话要说与蜜斯听，她便用心弄出了脚步声，好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乌黑房间里，二姨娘听了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