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夕何夕
柳长宁一语说完，心中一空，竟是支撑不住，坐倒在了地上。这一席话中十有八九都是实话，只是最后那句沉冤昭雪倒是她私行加上的。她在赌，赔上了本身身家性命的惊天豪赌。本日的“李家玉郎”，他日的“三贤王”，究竟敢不敢罢休一搏，拔出萝卜带出泥，将牵涉朝廷命脉的朱氏一族连根拔起！
李正煜乍见她的姿势，仿佛并不在乎，眼里却仍旧透暴露一丝尚未藏好的惊奇。
当下柳长宁并不说话，只是俯下身去，额头触地，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今皇的这些儿子，实在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放在别的朝代，每一个都会是不错的君王，创业有成，创业有功，也能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只可惜生为兄弟，不免就有了比较。燕王放肆、太子谨慎、荆王阴狠、吴王仁懦，李正煜的温润如玉、风采翩翩就更显得难能宝贵。她想到荆王死时那不甘的哀叹“既生瑜，何生亮”，李正煜这平生当然遭到无数人的崇拜瞻仰，到底也引来很多痛恨酸楚。
：“那就有劳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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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煜定下心神，语气已然规复如常：“看来，你是想报仇？”
李正煜定定地瞧着她，不过转眼的时候，眼中的感情几经窜改。过了好久，他终究说到：“孤要做的事，孤傲而艰苦，但愿你能一向站在孤的身边，为孤分担稍许。”
柳长宁一咬牙，又说道：“王爷既然要听部属的实话，部属也不敢坦白。部属进得楚王府，实在也有本身的几分私心。当年若不是朱氏构陷，群臣诽谤，柳氏满门决不会落到本日的了局。部属的祖父、父亲以及两位叔父为国交战数十年，军功累累、功劳无数，最后……最后经落得个里通本国的罪名，身首异处。部属的祖母、母亲、两位嫂嫂和三位姐姐都是王谢闺秀，竟被命令充作营ji，部属心中实有不忿。然她们皆是节节女子，自是不堪**，便在狱中自缢而亡。王爷能够设想如许的景象？部属醒来之时，只看到……只看到她们身穿白衣，吊死在大狱的横梁之上。那日，也是这般七月如火的日子。但是那么多的尸身把屋内统统的光芒都给粉饰住了，狱中竟是暗无天日。叔父身后本有两位哥哥，刚只要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被判了斩立决。行刑的那天部属已被送入长坊为奴，没能送他们最后一程。但听闻宫里的姑姑说，八月的气候竟下起了鹅毛大雪、落地成冰、三日不化。王爷，若换做是您，您心中可服？”她情感本来安静，但说到家人的遭受，倒是一腔愁绪倾泻而出，到了最后竟是字字泣血、声声含泪。
话音刚落，柳长宁低着的头鲜明抬了起来，眼里仇恨的神情早已隐没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的安静：“祖父与父亲得知皇上降罪，并无气愤，而是了然。王爷想必是清楚的。镇国公府开罪以后，并无一人逃出，而是在家中坐等宣旨者上门。部属当时既惊又惧，大声哭问为甚么他们不带部属贱亡。祖父却说，奸臣当道，逃到那里都逃不过皇土，逃了一家却逃不了统统无端开罪的家庭。即便到了如许的关头，他们想的仍旧是为皇上分忧，不使朝堂动乱。祖父说，他但愿柳家幸存之人能像他一样殚精竭虑、尽忠后商。祖父还说，十年以内，便会有贤者能人让柳家乃至通敌一案中统统开罪者沉冤昭雪。部属才疏学浅，惟愿为王爷效命，以一己之力，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七月流火，此时又正值午后，屋外阳光极是明丽。因为遍值各色植物，难耐的暑意却被挡去了大半。氛围里还活动着似有若无的花果香气，时而能闻声断断续续的蝉鸣。如许清净，仿佛已经出尘。李正煜看着柳长宁脸上的神采，俄然开口道：“长宁，你是第一天来王府，便随孤去看看园内的风景如何？”
柳长宁想要开口说话，却发明本身因为严峻，而咬破了嘴唇，口腔里满盈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她说：“通敌一案已是灰尘落定，柳家也只剩部部属一人。报仇之事并不急于一时，部属却但愿王爷能为那些有志而不能抒的有才之士做些实事。”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清澈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粗葛沙哑：“好一个柳家女儿，有胆色、有见地，若为男儿，定能为后商立下赫赫功劳。孤允你，也当信你无疑。”
柳长宁神采淡淡，声音里不含一丝情感起伏：“王爷仁爱，乃后商朝廷之柱、百姓之福，部属自会极力相佐。”
一语结束，却不见李正煜有任何的表示，只用一双桃花眼玩味地瞧着她。
柳长宁红了眼眶却死力哑忍的模样落在李正煜的眼里，他的心竟是微微一滞。方才那句诘问明显是僭越了，可他却为那惨烈的灭门之灾而生出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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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从地上起家，那姿势仿佛演练过了千百遍，精准文雅，举手投足间皆是难掩的贵气
柳长宁心中策画，以李正煜的风格和为人，他应允了的事，便必然会做到。他既然如此开口，也就是默许了本身的话，而本身也顺理成章地参与到了他的整盘局中。但是……她总有些疑虑，李正煜如许谨慎谨慎的人，又怎会因为一番真假难辨的话就等闲信赖了她？又如何会毫无顾忌地与权倾天下朱家为敌？
柳长宁眼中神采一暗，面前这个少年，即便未及弱冠，已然能够做到泰山崩于面前而面色不改。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听者却像是被压上了一副重担。她微微抬眼，向李正煜望去，那眸子倒是清澈安静，并不能叫她瞧出些甚么来。
李正煜眼中神采庞大，他缓缓地背过身去，放在背后的拳头攥得极紧，枢纽处翻出一片青白的色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