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嫚书之辱
李正炽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瞧着朱长贵:“宰相仿佛是面露担忧的模样,如果有甚么难处,无妨说与朕晓得。”
李小巧活了半辈子,也从没像现在这般低调过。她除了送殡那一日在驸马灵前痛哭了一回,其他的日子里都是窝在公主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城里起了无数的流言,又在这类景象下垂垂归于安静。
李正炽一时失语,过了好久方才说道:“如果如此,该如何是好?”
但是这清净的日子却并没有过的太久,到了丹桂飘香的日子,胡国的国君俄然派使臣送来了一封言辞诚心的求婚信函。这一封信实实在在并不是出于甚么倾慕之意,纯粹便是为了让李正炽大大地丢一番脸。因为他求娶的工具并不是未出阁的王谢闺秀,而是新寡的大长公主李小巧!
李正煜的手指因为用力,连骨节都凸显出来:“那便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将胡国公主迎进后商。既能解了燃眉之急,又不消破钞过量的财务人力,岂不大好!”
朱长贵听了,晓得辩无可辩,但是内心却对李正炽与李正煜更多了几分顾忌。这两兄弟一方面对大封国施压,不竭地紧缩藩王手中的权力与地盘,藩王对于盐铁再没有了节制;另一方面,对于小封国又采纳了怀柔政策。大封国在不竭强大的小封国的夹攻之下日渐举步维艰。他暗入彀量,一双眼里射出慑人的光芒。两兄弟既然是晓得左转与战国策,又熟读历朝历代的史乘,天然会想到用主父偃的“推恩令”去蚕食与弱化封国。假以光阴,中心集权的大期间又将到来。他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一次如果真让他们胜利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又获得了表现,本身却必定要落入伤害的地步。
李正煜得了旨意,便恭恭敬敬地应道:“臣遵旨。”
李正炽倒是“扑哧”一笑:“三哥你真是想得太多,胡国单于本年也不过二十有九,膝下最大的女儿也才只要十二,总得等人家长成了才气求婚,不然真当我是为老不尊。”他脸上虽笑得畅怀,看着却有着深重的无法:“反正我已娶了朱家的女儿为后,我也不介怀再立一名贵妃娘娘同她对抗。自古明君都善于摆布互搏之术,我要将这位子稳稳地坐着,天然也不能免俗。我便想着,如果胡国单于一意孤行想要和亲,便主动提出与胡国至公主攀亲的发起。比及她过了十五,我便差人将她迎回宫中好生服侍着。”
李正炽写完了最后一笔,脸上便暴露了对劲的笑容。想来那胡国单于虽是出于蛮荒之地,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再胡搅蛮缠下去。李正煜倒是一副如有所思的模样:“如果单于真要提出和亲的建议,可真是一件劳民伤财之事。我畴昔浏览史籍,每一次有公主遣嫁外邦,所破钞的财帛都是以百千万万计。父皇葬礼刚过,海内又是比年交战,再加上三不五时的天灾,国库红利已是未几。如果再要和亲,怕是会惹得民怨沸腾。”
李正炽悄悄地谛视着李正煜,脸上不见喜怒,却更叫人屏息凝神、忐忑不安。这个尚未及冠的小天子,从统统人都不放在眼里,到现在令人寂然起敬,不过只要几个月的时候罢了,想来也算是古迹一桩!未几,他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宏亮的嗓音在金殿上反响不断:“公然还是楚王最懂朕的心机,朕自来爱读史,文籍上有记录的案例放在那边平白不消,却想着要另辟门路,实在是自讨苦吃。既然如此,朝会后楚王便留下同朕一道拟出复书的内容,再从宗室之女中遴选一名和顺淑女遣嫁和亲。”
朝中群臣听完了徐长海的朗读,一张张脸上均是现出仇恨的神情。有些血气方刚的武将,更是捋起了袖子,将胸口拍得“砰砰”响,誓要同胡人决一死战。
李正煜沉默很久,到了此时方才开了口:“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吕后所受的‘嫚书之辱’?当时她必也感觉‘是可忍孰不成忍’,这一番抱屈受屈的可不但是她小我,更是全部大汉朝以及万千百姓。但因为群臣劝止,吕后倒是将这番气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委宛地回了单于一封手札。这脸毕竟是丢了,但好歹还是将汉室的血性和骨气保存了下来。今后卫青、霍去病几番出征,将匈奴人赶削发园,也就是对他们最有力的反击。”他见朝中群臣都停止了群情,一言不发地瞧着本身,便又说道:“有了前车之鉴,臣要说的便是大长公主毫不过嫁,由陛下亲身休书一封堵了胡国单于之口。如果他狼子野心、贪婪不敷,便从宗室之女当选一名赐与公主之名,赐赉金银珠宝,遣嫁胡国。和亲之举当然是折了皇上的颜面,却实实在在无益于后商的稳定,还望皇上三思。”
几番较量,朱长贵终究被李正炽晾在了一边。顿时神采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
李正煜还是踟躇不已:“你真感觉事情会如我们设想中这般顺利?我总觉着,运气多舛这个词用在你我二人身上真是再符合不过。到时候定然是要生出无数的枝节来,不免又要头痛一阵。”
李正煜的这番话算得上是一语成谶,李正炽的复书由使节送到了胡国,单于一怒之下竟将全部使团都截了下来,还扬言如果后商天子再这般作弄他,便要马队犯境、兵戎相见。
岂知不过三日,这二十余人的舞姬步队又被李小巧原封不动地退了返来,来由是守丧期间不复宴饮文娱。这一下,李小巧的名声便又更胜了几分。爱好风雅的墨客乃至为她写了无数的诗歌,一拘怜悯之泪。
朱长贵目睹着情势朝着混乱不堪的局面熟长下去,忽而捋着髯毛开了口,那“姜太公垂钓”般萧洒闲适的模样落在李正炽眼里却成了一根刺,刺的他连背脊都模糊生疼。
朱长贵脸上挂着三分笑,倒是让李正炽的一番用力都扑了空:“老臣如何不知皇上义愤,只是与国度前程休戚相干,决不能掉以轻心。”他拱了拱手,又道:“大长公主乃是后商女性之表率、皇家之典范,天然不能等闲受辱。老臣只是但愿皇上三思而行,莫要为了一时意气,便开罪了胡国单于,引得兵戎相见。”他一番话自是侃侃而谈,落在世人耳中却全不是那番味道。特别是李正炽听了,神采愈是阴暗,朱长贵清楚就是在指责他的不是!
朱长贵早就防着小天子的俄然挑衅,听到李正炽问起,便举着笏板不疾不徐地答复道:“臣所忧愁的,也恰是皇上那日所提起的。不过事到现在,这一番忧愁也成了多余。惟愿为皇上分忧,尽快筹措到月华公主的嫁奁,以商定之期将公主送往胡国都城。”
这封信既然是有史可依,过未几久,内容便已经拟写结束。除了感激单于的一番密意厚谊以外,也用自谦的语气写道李小巧已经嫁过人,现在更是身怀有孕,实在不堪与合法英年的单于相婚配。故而只能带她回绝了这番求婚,但愿单于能够找到更足以与他相配的女子共度平生。
李正炽睨着他,眼中凝着冰雪:“按宰相的意义,朕应当去劝劝大长公主,让她铺高兴怀,采取一个外族的国王做夫婿?”他的口气极冲,但是朝中官员听了结不感觉这番话失了身份,反倒让他们欣喜地看到了小天子的血性。
“依老臣之见,胡国强大,铁骑所过之处只余下空城与累累白骨。现在新帝初立,朝中局势亦是纷繁,毫不能与他们起正面抵触。”
朱长贵倒是表示出了可贵的宽大与美意,在朝堂之上几次三番奏请李正炽重赏李小巧,以安慰她新寡的表情。李正炽固然晓得他这番美意绝对是损人利己,却也找不到任何辩驳的来由,只要赐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源源不竭地送入公主府中,又将一队技艺最为出众的舞姬送与了李小巧。
李正炽黑了一张脸,在朝臣的谛视之下无法地说道:“和亲一事朕确已极力,只是无法胡国单于态度竟如此倔强。为今之计也只好施以安抚。前两日,建安王之长女李未央亲身向朕上表,说是情愿为朕分忧解难,远嫁胡国。她的这番忠心六合可鉴、日月可证,虽是巾帼女子,实实在在不逊于须眉男人。”他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朕虽不想将那月华公主送到蛮荒掉队之地去,只是为了天下安稳、百姓幸运也只好委曲她了。至于建安国向来都是封国中最瘠薄强大的。但是建安王却实实在在为朕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朕思虑再三,决意将建安国西郊的百亩林地及湖泊划入建安国土范围,以表扬建安王的卓著进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