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改天换日
李正炽扼腕感喟之余，便命人将她的尸首敛了，以贵妃之礼葬入昭陵的主殿当中。这个生前得不到多少荣宠的女子，在临死之际却做了世人不敢为的事，获得了极大的哀荣和后代的赞誉。只是当她面对至心相爱的天子与郭婕时，也不知是当喜还是当忧？
天子停灵三日，大臣们倒是堕入了前所未有的繁忙与论乱当中。他们争辩好久，终究定下了以“惠”字为谥号。这个不褒不贬的中性名词，成了天子近三十年帝王生涯的盖棺定论。如果没有近两年的总计，或许他会获得“厉”、“灵”一类带有贬义的谥号；如果他这些年能做出一副复兴之主、守成之君该有的模样，或许能获得“文”、“武”一类带有表扬含义的谥号。总之，不管如何，有了名正言顺的谥号，天子终究得以入土为安了。
天子的葬礼庄严而昌大。李正煜死力忍着，微红的眼眶和眉间川字型纹路却泄漏了他的苦衷。至于李正炽，岁小的要荣登大宝，应当揭示出天子的严肃气度，却仍旧不争气地流了泪。眼泪一决堤便不管如何也止不住，他干脆回身退到了围屏以后。一盏茶的时候过后，当他再次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已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稳定”的天生的帝王之相了。
李正炳倒是不觉得然：“三哥看着冷冷的，待我们实在挺好的。五哥从小和我一起玩到大，更没甚么架子。母妃您实在是多虑啦。”
朱昭华哑着嗓子，凤眼里透出的精光如同割破长夜的闪电：“傻孩子，这皇家哪有甚么安然？就算你甚么都不争，别人也不会等闲地放过了你。”她的嘴朝着李正煜与李正炽地点的方向微微一努：“瞧瞧你三哥和五哥，才多大点年纪，连母亲都不在了。却能够步步为营，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光是这份心性和手腕便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她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凌厉与警告的意味：“现在他是天子你是臣子，再也不是畴昔那般平起平坐了。今后在宫里见到他们，可要多长点心眼，礼数全面些才好。”
本该是姹紫嫣红的时节，因着天子驾崩的干系，全部都城倒是一副银装素裹的冷落场景。莺莺燕燕的女眷们也脱下了霓裳羽衣，摘下了钗环金饰，卸掉了一身的脂粉，变得素净起来了。她们穿戴红色的素服，乌黑如云的秀发上只别着素色的花朵，簪着几枚银饰。脸上只上了一层薄粉，并用黑黛描了眉，远远瞧着便是一脸的哀容。
但没想到她虽少言寡语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当司礼官高唱着要将天子的棺木送入陵寝之时，她俄然超出世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撞倒在了金丝楠木的棺椁之上。她却没有立时咽气，而是吐着血艰巨地喘气着。李善于心不忍，便使出了浑身解数替她医治，却终究因为失血过量而放手人寰。
朱昭华脸上的笑容敏捷隐没，神采也变得有些丢脸：“你这孩子，如何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徒弟让你读的这些史乘难不成都是假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警戒地瞧了瞧四周人的反应，恐怕本身的动静太大引发别人的谛视：“此处人多眼杂，你便好好地待着、莫要出声，等回宫以后再同你计算。”RS
柳长宁上一世已经亲眼目睹过天子入葬的盛况，对于本日有都城至茂陵浩浩大荡的送葬步队也便见怪不怪了。倒是她的内心却古迹般地生出了几分豁然，天子劳累平生，面对豪情也是有口难言。郭婕身后常常在招魂台上了望，却从未能瞧见她魂兮返来。现在到了地府之下，伉俪二人终究能够团聚，不能不说是一种安抚。她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转头去瞧李正煜，能够重头来过、不计前嫌，或许是上天对她最大的垂怜。李正煜仿佛感到到她的眼神，便伸脱手悄悄地在她的手指上捏了一捏。
李正炳伸手替她擦去脸颊边的泪水：“母妃，你不要哭，父皇不在了，有光会一向陪在你的身边。”他比起李正炽只小了十个月，倒是一团和蔼的模样：“我不要甚么最好的，只要母妃健安康康、平安然安，一向和我在一起便够了。”
葬礼上独一的插曲倒是一名姓蒋的美人。这些年来，这个蒋美人在宫中向来都是冷静无闻。不但得不到天子的宠嬖，连位份也升的极慢。没有显赫家世的支撑，她在宫中更是如履薄冰，连殿里的侍女也常常不将她放在眼里。昔年柳长宁曾见过她两次，只感觉如她这般娇柔的女子应当是极得天子欢乐才对，却不晓得为何一脸的笑容，仿佛一阵风便会将她吹倒普通。
朱昭华居贵妃的高位多年，一向以来都是无冕的后宫之主。现在一役，她倒是一败涂地、功亏一篑。李正炽既不是她亲生，天子也从未立她为后，因此到头来，她也只是一个小小地太妃，成不了两宫之主的太后。她带着金丝甲套的手指微微使力，李正炳吃痛，便不由得收回一声轻哼。朱昭华这才从满腔的仇恨中复苏过来。她扶着李正炳略显稚气的脸，语气里尽是歉疚之意：“你的父皇向来不把你放在心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别人。现在又是说走就走，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惨痛度日。不过，有光，你要信赖，母妃就是拼了这条命不顾，也会给你最好的。”
后商崇尚儒家思惟，对于纯洁节女也是大加表扬，只是真正能做到的倒是凤毛麟角。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蒋美人倒是做了连男人都不敢做的事，立时成了后贩子标榜的品德表率。
天子的昭陵早在他即位的第二年便已开端修建，前前后后造了近三十年，地宫的范围与地上修建的恢弘程度都成了后商建国以来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