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待嫁新娘
那吴嬷嬷目睹本身被点名,便缓缓地走了出来,盈盈一福:“老奴见过郡主。”
万妮儿与袁嬷嬷本来就是满心的感慨,她们见柳长宁哭得如许惨,一张粉脸涨得通红,连刚上好的妆容也被晕开,仿佛是秋雨过后的huā径,满地皆是湿漉漉的落红。因而干脆也放开了怀,伏在柳长宁的脚边哭了开来。一边哭着嘴上还念念有词,一个念的是镇国公在天有灵庇护好她的姐姐,下半生能够安稳无忧;一个念的倒是贞顺皇后郭婕但愿她见到了本身最惦记的三殿下娶到了贤妻,在天之灵何故稍慰。
后商宫廷尚黑,喜庆时节又多用红色,故而柳长宁这一身喜服便是黑红相间。热烈中带着沉稳,高雅中透着喜庆,衬着她莹白如冰雪普通的皮肤,显得分外夺目。服制是遵循亲王正妃的标准,宽袍大袖的打扮上充满了刺绣的纹饰,连领口与袖边也未曾错过,当真是极尽豪华。腰带倒是已经成了朝鲜王的李世勋千里迢迢送来的贺礼。白玉质地的腰带上刻满了喜庆吉利的纹饰,镶嵌的碧色宝石,青如翠竹,恰是柳长宁夙来最爱的色彩。带扣倒是别出机杼地用了纯银,固然与天家繁华有些格格不入,却更显得清雅简致。满头的珠翠金饰全以纯金打造,八树的金凤步摇会跟着走动而不竭地轻晃,仿佛振翅欲飞似的。长长的镶着五色宝石的耳坠则是阿伊公主的礼品。不管是做工还是质地,都能够瞧出是与阿伊公主当庭进献的宝刀出自于同一个工匠之手。
但柳长宁又岂是平常的女子。她偶尔一小我时,虽也不免自怨自艾,但也只是一时的感慨,并未曾消逝她的斗志。现在听了万妮儿的一番话,她便只是淡淡地笑着安抚:“瞧你这番模样,不晓得的还觉得是谁欺负了你。现在有你替我梳头,又有亿安送我出嫁,我另有甚么好难过的?”她伸手将万妮儿脸颊上的泪水揩了:“别哭了,打起精力来将我打扮成最美的新嫁娘,将那阿伊公主也比下去。”
柳长宁穿戴结束,便在铜镜中照着。她涂着唇脂的嘴唇俄然微微上翘,颠末嬷嬷们的巧手打扮,这张脸公然要比畴昔的任何时候都要斑斓很多。若要说畴昔的本身是含苞待放,现在则是最光辉的光阴。一身的金翠珠玉在镜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她终究明白了为甚么古往今来有多少huā样的女子在深宫中苦楚地枯萎死去,却另有那么多少女前赴后继地跟随她们的脚步。如许的繁华与豪华又有几个女人能够回绝?
柳长宁这才认出那为首的嬷嬷便是郭婕身边的吴嬷嬷,想来是李正煜担忧她身边没个过来人,不免会有所疏漏。便开口央了吴嬷嬷前来帮手。她微微一笑,向吴嬷嬷颌首表示。
那吴嬷嬷先前便是一副哀戚的神情,听了这话更是节制不住地流下泪来:“这话确切是老奴说的,按理这大喜的日子不该说些触霉头的话。但是老奴一想到娘娘,内心就像是缺了甚么似的。如果娘娘能多活个几年,就能看到郡主同三殿下结婚的这天,能够亲手抱一抱本身的孙儿,还能看到五殿下长大成人。只可惜,现在甚么也看不到了。”
柳长宁暂住的幽宁殿是宫里一座偏僻的小殿,但殿中却设了白玉砌成的混堂,豪华的程度,直可与前朝杨妃的宫殿相媲美。当时都城的气候仍旧寒凉,但混堂里却暖和如初。柳长宁在宫女们的奉侍下用太病院特配的方剂泡了澡,饱经疆场风霜的肌肤立时便规复如初,仿佛婴儿般白净透亮。她的腰肢金饰地如同仲春的杨柳,双腿匀净苗条仿佛是白玉雕成,一头乌发松松地垂着,那柔亮的光芒连最上等的丝绸都比不上。一旁的宫女见了,不自发地流出羡慕的目光“啧啧”赞叹着。
那袁嬷嬷犹是不平不挠:“郡主,自古女儿家出阁都是要哭嫁,你本日哭了,便是要挥别畴昔,安放心心肠做殿下的老婆。老奴这些年,亲眼看了多少的新嫁娘,这古话不是没事理的,郡主可要信赖老奴的话啊。”
刚到寅时,万妮儿便引了一队嬷嬷和宫女前来为她打扮打扮。万妮儿不知是喜是悲,她一见到柳长宁,便兴高采烈地将天子赏的钗环金饰拿来给她看:“啧啧,如许好的东西,奴婢先前也只在贵妃娘娘那边见过。当年奴婢是如何说的?姐姐你就是做娘娘的命,这不就给奴婢说中了嘛!”可说着说着,却又哭了起来。她一边堕泪,一边从怀里抽出帕子揩了。那素色暗纹的帕子恰是那一日刘得远偷偷塞在她手中的。
万妮儿嘟着嘴,圆脸上满是天真的神情:“但是方才吴嬷嬷也说了,要想嫁得好,就要哭得了。出嫁的女子哭得越短长,将来就过得越好。”她一脸当真的神情:“姐姐如果不信,便问问吴嬷嬷,我说的但是有错。”
柳长宁走上前去安抚她:“娘娘生前一贯宽大待人,又做了这么多的善事,现在怕是已经荣登极乐。她在天上也必然能瞧见明天如许的日子,内心也必然是欣喜的。”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光辉的笑容:“现在可不是谈天说话的时候呢,嬷嬷如果想说梯己话,将来我再陪你来讲。再不梳洗打扮,王爷的婚车便要到了。”她说得波澜不惊,但语气里却带着点小甜美,令闻者不由得会心一笑。
柳长宁听了一夜的春雨,因为忐忑和〖兴〗奋一夜未眠。到了厥后,她干脆披衣而起,在佛龛前上了香。她的声音在沉寂无声的夜里显出几分苦楚:“天上的各位先祖若在天有灵,请受孩儿一拜。孩儿自知上一世的各种作为让各位绝望至极,这一回,就算豁出了性命,也定会让镇国公府一案沉冤得雪,而幕后之人必将为此支出他统统力接受的代价。”
要说哭这回事,一旦哭开了,便会一发不成清算。柳长宁好久都未曾哭过,这一堕泪,却像是开了闸,眼泪如潮流般澎湃而出,一发而不成清算。她本来还是一副淑女的模样,垂垂便抽泣起来,她的肩膀狠恶地耸动着,仿佛受了委曲的孩子普通。这些年来的孤苦、委曲、仇恨、不甘,都借着泪水涌了出来。她尝到了唇边苦咸的滋味,这滋味就同她的人生普通,五味杂陈、高开低走。
她苦苦一笑:“这么些年,家没了,家里人也都去了。又碰到那么多坎,每一次我都觉得本身不管如何都过不去了。可每一次都硬撑了下来。或许是……或许是这颗心已经老了死了,很多年都未曾哭过了。”她话音刚落,倒是“啪”地一声,豆大的眼泪落在手背之上,留下冰冷的触感。她圆睁着一双杏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竟然哭了?!
柳长宁笑着摇了点头,便去抓万妮儿的手:“傻丫头,明天但是我出嫁的好日子,有甚么好哭的么。再者说,我嫁到楚王府,不还是和你在一块儿,也不算是分开。”
她在佛前跪了好久,春寒料峭,膝盖上便传来酸麻的不适之感。她唇边暴露一个苦笑,这感受曾多少时,也成了糊口里不成或缺的一部分。
柳长宁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语气温婉:“嬷嬷请起。本日嬷嬷能亲身过来,长宁已是感激不尽。妮儿也是小孩子脾气,都被我惯坏了,嬷嬷可千万不要介怀。”
万妮儿艰巨地吸着气:“奴婢晓得,可不知为甚么内心头就像是堵了块大石头,憋闷得慌。姐姐能嫁给王爷,那是天大的福分。王爷少年豪杰,对姐姐又是至心实意,嫁给他决不会受半点的委曲。大师都说,皇上这般正视王爷,将来必然是要……”她话说到一半,才蓦地认识到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并不都是本身人,便硬生生地将下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但是出嫁如许的大日子,别人都有母亲在亲手给她梳头,都有父亲兄长送嫁,姐姐却只要奴婢在一旁守着,想来至心替姐姐不值。”她向来没心没肺,因为心中难过,便将这番话都说了出来。如果碰到普通的女子,不免会触景生情、感念出身,与她相拥痛哭起来。如果在场的嬷嬷宫女将这幅景象传了出去,便要让别有用心之人抓到了把柄。
她这话一出,惹得万妮儿破涕而笑,连一旁的几个嬷嬷宫女也掩面笑了起来。
她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劝戒倒让柳长宁想起无数的旧事。上一世她出嫁时,倒是与现在截然分歧的表情。她觉得嫁给了李正煜,本身的厄运便能烟消云散。哪晓得那只是一个开端,而远非结束。新婚那一日,饶是心中情感起伏,却硬生生地受着,没流半滴眼泪。如果袁嬷嬷说得不错,那本身这统统便算得上是自作自受。
三月十八这一日准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