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间木桥
上行下效之间,二房与三房的后代抵触便再所不免。只是,采菀心中暗叹,这些与如姒又有甚么相干,燕府的昌隆并未给如姒带来一分庇荫,燕府的斗争却成了她命途干枯的转折。
燕苧是世子燕彻的嫡长女,为已故的原配夫人展氏所生,以是与现任世子夫人文婵娟的亲女燕葭并不靠近。加上客岁已经嫁到了礼国公府为三少夫人,天然更不参与这般姐妹的负气争闹。只是如姒与燕苧也素无来往,此时扬声一呼,世人便都有些不测。
桓宁伯燕行远兵马平生,军功赫赫,自郴州军中军校始,一起破敌建功,直至本日二等伯爵尊荣。膝下共有四子一女,嫡宗子燕循尚未结婚便英年早逝,嫡次子燕彻亦是少年从戎,军功犹胜乃父,世子之位是与燕行远伯爵位一同赐下。
“甚么叫做院子‘被’让了?”燕苧微微变了神采,“你重新提及。”
如姒这才收下:“感谢苧姐姐。”
这一说,便说了近一个时候。
待得燕彻续弦时,燕家虽尚未册封,青云直上之势却已明显。终究定下的竟然是沂阳侯嫡长女文婵娟,出阁前在都城贵女圈中也很有才名。两妯娌出身相差如此之大,初时文婵娟还能做做面上情分,待得燕行远封伯爵,燕彻封世子,这位世子夫人对婢女出身的三弟妹的看不起,便越来越掩不住了。
燕燕苧见她娟秀小脸上尽是谨慎翼翼,不由心有戚戚。如姒明显是燕府独一的外孙女,又是书香世家濮家的嫡长女,现在一脸恭谨乃至惶恐的奉迎神采,哪有半分嫡女做派?
侍立在后的采菀悄悄松了一口气,按着那两世的梦,摆布都是死路,只是分歧的死路罢了。现在摆布都没有随,只盼前头别再生出别的风波凶恶才好。
燕苧淡淡一笑,娟秀容颜更显文静,语气中又带了一点长姐意味:“不必客气。她们也都是小孩子玩闹心性。我记得mm最擅针绣,迩来可有甚么新奇花腔么?”
采菀不觉有些踌躇,待要开口相劝,如姒只用眼神看了看正房,采菀顿时明白了如姒的心——与其让那起子小人算计去,还不如送给燕苧呢。
燕苧收了帕子,从腰间解下一个宫绣荷包递给如姒:“这个你拿着玩吧。”这荷包虽小,倒是用贡品蜀锦制成,金银丝线织就莲斑纹样,花蕊处缀着细碎米珠,流苏上又缀着四颗碧玺小球,又高雅又贵重。
采菀欲言又止半晌,终究附耳畴昔,对如姒低声说了几句话。
如姒针线上的刺绣工夫极好,加上也不肯意出去跟池氏的侄女们多来往,随后几日便闭门做针线,三日就做好了两个纹绣精彩的荷包,交由采菀送去礼国公府。
“给姑奶奶存候。”采菀福身施礼,将锦盒交给燕苧的贴身丫环凤尾,“我家女人做了两个香包,两条绢子,固然不值很多银子,但是一份情意,姑奶奶笑纳。”
燕府内也是争端到处,燕苧岂有不食人间炊火的事理,见采菀的神采便皱了眉,叫旁的丫环都出去,只留了凤尾在房里:“你家女人受欺负了?”
二人闲话刺绣半晌,如姒只感觉这位大表姐实在并非大要看上去那般清冷,言谈之间非常和顺,心中不由更多几分靠近:“姐姐若喜好,这条绢子便送给姐姐可好?”
如姒连连回声,方欢欢乐喜地拜别伯府,登车回府。
看着如姒畴昔坐下,燕萱和燕葭对瞪了一眼,又各自去找旁人看芍药看书画,分头去了。
燕苧虽是长姐,但上面几个继母mm或或者活泼好武,或者娇纵娇气,并无一个与她特别靠近交好。看如姒这个模样,心中便软了几分,浅笑道:“你如有空,也可来看我,或叫人带信也好。”
“姐妹之间的情意,那里说甚么银子,”燕苧含笑道,“如姒mm可好?”
正中主位上坐着天然是一家之主的濮雒,刚过而立之年,恰是儒雅清俊,风采翩翩的年纪。此时一边贤妻爱女,一边美妾娇儿,只觉家宅敦睦,莫过于此。
采菀的笑容不觉便勉强了些:“女人非常驰念姑奶奶。”
到得寿宴结束,如姒望着燕苧便有些依依不舍。
燕苧笑笑,将荷包放到她手里:“小东西罢了,拿着吧。”
燕苧性子固然温馨了些,但并不孤傲,如姒想了想,主动示好也没甚么分歧适的。
如许干系的一对表姐妹,多少年来都没甚么来往,若不是前次寿宴偶然插柳的一段友情,只怕终此平生也说不上十句话。
采菀内心一紧,而如姒并未多想,只随口应了一声。
如姒的明眸微微睁大,但想着采菀夙来的稳妥与忠心,便点了点头。
马车摇摇摆晃地向京南朝阳大街的燕府驶去,如姒夙来有些晕车,便倚着靠枕闭目歇息。采菀望着如姒清秀面庞,悄悄叹一口气,便低下头,细细回想宿世此生中所听到有关燕家之事。
嫡三子燕衡虽官位品级不如父兄,倒是自襄帝潜龙之时便为潜邸亲卫,多年来一向是天子近卫,简在帝心。庶季子燕徖与如姒已故生母燕微都是由伯爷独一的妾侍白姨娘所出,脾气也一样和顺本分。这般既无世子之争,又无嫡庶不平的兄弟格式,的确是京中公侯世家的典范。
如姒上前笑道:“好久不见姐姐,迩来可好?”
灵芝立即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大女人……大女人不好了!”
如姒与池家兄妹简朴相见结束,便带着采菀回到已经搬家的正院瑞宁居配房。
花会将近结束,二女人燕萱和四女人燕葭公然吵了起来。眼看二人袅袅婷婷、分花扶柳地走来,采菀忙拉一拉如姒的袖子。如姒折身向一向温馨独坐的大姑奶奶燕苧扬声:“苧姐姐!”
一如梦境,一如宿世,梳洗打扮结束,百般物品理好,到池氏房里打号召,池氏给了如姒一对白玉禁步,随后如姒便带着采菀前去桓宁伯府。
另一边是姨娘晁氏,穿戴桃红褙子月白裙,腰身纤细如柳,左手牵着大儿子孝祖,右手拉着小儿子孝宗,白净脸上笑意盈盈。
“如姒mm。”燕苧有些不测,但也含笑回声。
如姒歇息半晌,只觉本日晕车倒是没有非常严峻,睁眼看了一眼采菀,见她低头入迷,手里的帕子越绞越紧,不由迷惑道:“采菀,你比来是如何了?”
池氏笑道:“大女人返来了,刚才正说着过几日我娘家的侄子要进京招考,也会把两个侄女带来,到时候你们便多了一个兄长,两个姊妹一起玩耍,可要好好相处。”
如姒本来私房衣料就少,从月露居迁到正院这一折腾,又叫下人们剥削了一回,这块芙蓉蜜色缎子几近是最后一匹好锦缎。
回到家中,如姒先去正院给父亲濮雒并继母池氏问安,池氏身着秋香色满地桂花团锦长裳,繁华端庄。怀里揽着爱娇讨喜的三妹如姝,中间坐着美丽清秀的二妹如妍。
但是这般敦睦局面却活着子燕彻丧妻续娶以后有了些许变故。当年燕彻燕衡兄弟适龄之时身份尚低,故燕彻原配展氏乃是同袍之妹,彼时身为太子府侍卫的燕衡则娶了太子妃身边的贴身丫环澄月。
实在采菀原并不想向燕苧提及这些事情,燕苧是伯夫人商氏最心疼的孙女,而如姒的亲外婆白姨娘则是商氏夫人最不肯意瞥见、不肯意想起的人。
刺绣本是闺阁女儿最常见的话题,但如姒的织锦刺绣却也确切出类拔萃,浅笑答道:“我也是随便绣着玩的。不过克日的芍药都雅的很,就多绣了几朵。”说着,便将手里的细罗帕子给燕苧看。
采菀眼圈一红:“若不是因为太太的娘家侄女来了,女人院子被让了,倒也还都能忍。”
如姒内心想的是采菀在车上叮咛的:传闻燕府二房三房的女人们迩来最爱分帮分拨的吵架,可那一边都获咎不起,不如挨近夙来温馨的大姑奶奶燕苧,避开燕府争斗才好。
不几日,池氏的侄子侄女便到了。池氏娘家只要一名兄长池嵩,在暨阳做个小小的七品主簿,其子池朱圭读书尚可,便送进京来读书备考。而嫡女池翠柳,更是希冀以濮翰林内侄女的名义找个好人家。至于庶女池霜娥,不过半主半婢地服侍着嫡姐入京而来。
如姒坐下,松了一口气,有些不美意义地低声道:“多谢苧姐姐。”
采菀回到濮家,一进二门,便见丫环婆子急仓促地来来去去,刚好劈面一个小丫头撞上来,采菀一把拉住,见是本来月露居的小丫头灵芝,面上竟带着泪痕,顿时内心便是一沉:“瞎跑甚么?这是如何了?”
叩首拜寿、存候见礼、荷包赏钱、姐妹花会,每一样都跟梦里的宿世分毫不差。采菀内心更加严峻,只紧紧跟着如姒。
但采菀自重生惊梦以来,心中压着、怕着、防着的事情实在太多,燕苧如许温言一问,便忍不住了。这也是因为采菀经历过宿世此生,晓得燕苧也好,商氏夫人也好,固然不喜白姨娘并燕徖燕微兄妹,却都是朴重磊落之人,即便不能帮如姒,也必定不会害她。
梳洗换衣结束,如姒便对采菀道:“你将那块芙蓉蜜色暗纹缎子裁两尺来。我给给苧姐姐做两个挂在房里的香包。”
燕苧打扮高雅平淡,身穿戴桂合色吴绫刺浅金线折枝兰花流霞裙,发鬓镂金虎魄钗并一对珊瑚押发,腕子上一串蜜蜡手串,便无旁的装潢了。
如姒有些踌躇:“这荷包……太贵重了吧?”
礼国公府是建国功臣的簪缨世族,雕梁画栋,家声松散。采菀跟着带路丫环一起向三房院子畴昔,便有一个端倪娟净、身穿银红比甲的丫环迎出来,带着采菀到燕苧的正房。
池氏看了一眼濮雒,又柔声道:“好孩子,我也是想着你搬到正院刚好也是我们母女靠近,你若不肯意那也罢了。”
如姒这一进屋,濮雒的笑容便不由敛了敛。如姒出世不久,原配夫人燕微便病故了,而燕微的亲兄长燕徖不过六品主簿,两位嫡兄又不靠近庶妹,底子未曾对濮雒加以提携。
固然继妻池氏的娘家也给不了濮雒甚么宦途助力,但起码百口都满口好话,才子名流、清官大老爷地阿谀着。两厢比较之下,濮雒乃至悔怨曾经结过燕家这门毫无感化的婚事。
燕苧细细看了,赞叹道:“mm绣的芍药这般新鲜,当真可贵。”
池氏有些难堪地续道:“大女人,我们府里女人的房舍中,只你的月露居宽广些,要不你迁到正院瑞宁居配房,将月露居暂借我那两个侄女一段光阴?”
燕苧看着燕萱和燕葭的架式,天然晓得如姒为何而来。干脆指了指本身身边空出来的椅子:“如姒mm过来坐,是好久没跟你说过话了。前次见你的帕子绣的甚是精美。”
采菀也不料外,燕苧原就与如姒血缘相连未几,又是出嫁女,连如姒亲娘舅燕徖都不好插手的濮家外务,莫非燕苧作为禤家三少夫人,还能脱手干与不成?眼看时候也不早了,采菀便再三伸谢,施礼告别。
絮絮说了很多,采菀的眼泪也干了,燕苧变了几次的神采又归于安静,沉吟半晌才道:“凤尾,你去拿一盒宫花,一盒素绢给采菀,再给采菀封一个上等红封。”又向采菀温言道:“你先归去,好好照顾你们家女人。”
若说不肯,岂不就是对继母不亲不孝?眼看父亲濮雒神采又不善,如姒只好强笑道:“跟母亲多靠近,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