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信笺
从踏入锦都城的那一刻起,苏澈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恰是太阳初升的时候,方才走出坊门的百姓们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乌青着脸奔驰在大道上,一起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苏澈伏地又说:“陛下恕臣无罪。”
但……他若走了,长姐呢?
“你知不晓得这事一旦被查出来,你是多大的罪!”娴妃冷睇着她切齿道,“就算你不怕死,苏澈呢?”
“你……”娴妃气结。看得出苏妤这是支走了苏澈,给本身图了个心安。
贺兰子珩将信封接到手里,瞟了一眼便道:“这不是你长姐前些日子写给你的?”
“苏妤。”天子冷睇着她,口气毫无和缓地一字字道,“第一,朕没杀你父亲,是谁假借禁军都尉府的名号做的,朕也想晓得;第二,朕畴前对你有亏欠,对苏家却没有。你念着你的家人是人之常情,但你最好有点分寸。”
“陛下大安。”齐齐下拜,苏妤未见苏澈的身影,心下担忧更甚了。天子也一变态态地在她们面前停了一停,才道:“娴妃回宫去。”
“如何了?”苏妤黛眉浅蹙。娴妃扫了她一眼,正色道:“你有安排没奉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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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着父亲的死,苏澈不免声音有点发沉。天子看了看他,“沈晔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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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妤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天子淡看了她半晌,嘲笑又道:“你早就晓得了是不是?起码在写这信就晓得了是不是?幸亏你在朕面前装这么多天,刚小产完的人,你也不嫌累!”
苏澈又应道:“是。”
“哑巴了?”天子冷然轻笑,“现在晓得怕了,你让苏澈跑的时候如何半点不怕?”
一夜的展转反侧,天明时,他却还是上了马,还是返回锦都。
“免了。”天子笑道,“够快的。”
一个熟谙的信封被掷在苏妤面前,苏妤一怔,即有一阵堵塞:“陛下……”
苏澈惊骇不已,一时也想许是真该走为上,去靳倾,或者去更远的处所,总不能坐以待毙。
出了甚么事?
如若真是为了“赶尽扑灭”,他这一跑,岂不是把长姐往死路上逼?
“你说甚么?!”连娴妃都不由得大惊,怔怔地望向苏妤——不是刚说苏澈去靳倾了么?
模糊能看出曳撒上的纹样,是禁军都尉府的人。路人纷繁遁藏,苏澈一起直入皇城。
“啪”的一声,信纸被拍在案上,苏澈屏息不敢吭声。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如何回事?”
“嗯。”苏澈赶紧点头。看着天子带了几分不明之意取了那信纸出来,翻开一看,神采立变。
仿佛已有好久没在苏妤面前说过狠话,贺兰子珩此次是委实着恼,明知她现在十有八|九担忧着苏澈是否无恙,却连跟她多解释半句的心都没有。
“你说。”天子道。
没有责备之意,却容不得他再多数句废话。
门外的脚步声让二人的扳谈戛但是止,一并偏头望畴昔,听得寺人语声传来:“云敏妃娘娘,陛下叮咛,苏公子回了锦都,今晚可留在绮黎宫用膳,娘娘提早备着吧。”
“你是不是拿准了朕不会动你?”天子说着,口气狠厉,“苏澈是禁军都尉府的人,你知不晓得他若逃去了靳倾,是多大的罪?”
苏妤未语,面色冷冷的。娴妃静了一静又道:“就算是陛下正法了你父亲,可你父亲做过甚么你很清楚。让长秋宫肇事,已足以迫使陛下重查你小产一事,你干甚么要把计动到他身上?”
离宫的苏澈,心中五味杂陈。天子本成心留他在宫中见一见长姐,可有了那些事……他思来想去,那些事还是尽快说清为好。
苏澈一揖,能给天子的答案却只能是:“臣……不知。”
她提早一步让天子见了那香囊,娴妃却在当日下午去了绮黎宫,面色不善地往她面前一坐,半天没有说话。
“没看过,你长姐给你写的信朕都没看过。”遂将封口处撑开,取出那信之前仍不忘对他说一句,“这是你让朕看的……”
他拆开信,清楚是长姐的笔迹,只要六个字:去靳倾,别返来。
“恕你长姐无罪!”天子没好气道,倒要听听到底是甚么事让苏澈怕成如许。
“陛下恕罪。”苏澈忙跪了下去,惶然一拜,刚要解释上几句,天子已然道:“行了,早晨去绮黎宫用膳吧。”顿了一顿又叮嘱道,“别跟你长姐说这事。”
苏妤仍未说话,娴妃忍不下去了。她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苏妤的所作所为让她愈发不明白了。阖宫都看得出,天子对苏妤用了如何的心机,苏妤承着失子之痛她明白,却没想到明显能够直接揭出长秋宫,她却还要用心让天子也不好过。
“可……”苏澈闻言,反倒心底更加不安了。这事忒蹊跷,两方的反应截然相反,必有那一环对不上。迟疑很久,苏澈又一拜道:“臣有一事禀。”
思考斯须,苏澈踌躇着问了天子一句:“长姐……还不晓得?”
“……”苏澈有些吃惊,“是……陛下看过?”
“你到底想如何?” 娴妃挑眉直言问她,“巫蛊的事、避子汤的事……你不能希冀陛下忍你一次又一次。你想找佳瑜夫人寻仇我能够帮你,可你不能……”
依着苏妤与娴妃商定的,这些个香囊,会陆连续续呈现在长秋宫各处。佳瑜夫人拉拢温氏也好,或者仅是操纵也罢,那些事情毫不会是她一人做的,必有宫女知情。有人知情便会有民气虚,神鬼之说有夙来令人顾忌,总能使一些人暴露马脚来。
半个多月前,他接了沈晔的急令,命他速回锦都,启事有二:一是他父亲归天了;二是他长姐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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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妤一默,应了声,“是。”
贺兰子珩瞧了他一眼,“恕你无罪。”
“可父亲已经死了……”苏妤颤抖道。
“……”贺兰子珩心中生疑了,不知是如何的事情——按说苏澈本日才回锦都,怎的就有了和苏妤有关的事?一阵子沉默,天子淡然道:“有事就说,别卖关子。”
“苏澈去靳倾了。”苏妤答得安静,“他不会返来了。”
不知天子为甚么杀父亲,但长姐是后宫嫔妃,不该连累到她。他这个做儿子的要被连坐,倒是没甚么可说。
“陛下要臣妾如何办……”苏妤强撑起笑容,“那是臣妾的弟弟……让臣妾看着他死么?”
一向很安静,没有任何人前来拦他,更没有人要取别性命。直到他入了宫,天子刚好下朝,朝服都将来得及换,正从宫娥手里接了茶水来解渴,见了他一笑,随口叮咛免礼,又让人赐坐上茶,本身则回了寝殿去了。
天子重重沉下一口气,心知有些话纵使狠了些,也还是先说了然为好。苏妤一向为苏家战战兢兢的,他也一向顾着她这些设法,目下的这不测却足以让他们撕破脸,若不是苏澈大着胆量照实说了,今后不免收不了场。
天子目光微凌:“朕没想杀他。”
苏澈一叩首,道了声“谢陛下”,缓缓从怀里取了封信出来,呈上。
“陛下……”苏澈神采一慌,天子睇了他斯须,肃容说:“朕不管你传闻了甚么,奉告你,这事跟禁军都尉府、跟朕一点干系都没有。朕要杀你父亲,要么赐死要么问斩,用不着如许的手腕。”
于情于理,他总得回家一趟。
苏澈坐了半晌,方见天子换了身常服出来,再度端端方正地施礼下拜。
苏澈又道:“陛下恕长姐无罪。”
“……”苏妤暗横她一眼。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内里一声宏亮的“陛下驾到”。
天子瞟了他一眼:“你长姐刚失了孩子,朕能让她晓得么?”
“你算计陛下!”听她承认,娴妃怒但是喝,“你到底知不知本身在做甚么?赐死温氏的旨意是陛下亲口下的,阖宫都晓得,你用心让陛下下不来台么?!”
“……诺。”听出天子的口气不对,娴妃心中一紧,看了苏妤一眼却多言不得,躬身退去。
与娴妃相视一望,二人皆起家到殿门口迎驾。
难不成沈晔调他归去只是个幌子,实则是要赶尽扑灭么?
贺兰子珩打量着他,心知有本身的旨在,沈晔不会奉告他苏璟如何死的。轻一笑又问:“你本身沿途也没少探听?”
苏澈微怔。他在禁军都尉府做事不是一两天了,不管要查的人是谁,蛛丝马迹的线索向来不能轻视。他就不信那封信跟这事无关,若不是怕他返来一样惨遭殛毙,长姐如何会让他跑?可天子……感觉长姐还不知情么?
从这封信重新呈现在她面前开端,她就感觉本身没的辩了。跪坐在地,一声不吭地听天子说着,答不出话来。
苏澈心下暗惊,便放慢了脚步,又决计探听着,方听闻父亲竟是被当街诛杀的,且“凶手”不是别人,恰是禁军都尉府。
一起驰驱,好不轻易在梧洵歇下了脚,却被急赶而来的信使拦了来路。信使交了封信给他,说是天子亲笔,本该送去映阳,半途听闻调令,又只好追了过来。
虽不知苏澈为何还是返来了,苏妤还是命人备好了一桌子饭菜。晚膳时分,却迟迟不见苏澈到来。心下不住猜想着,不知是因何事担搁了,娴妃一向陪着她,在旁看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讽刺道:“心虚了?”
“陛下……”苏澈不敢说,谁晓得他二人之前到底出了甚么样的事。若他如许说了,天子当真一句话发落了苏妤可如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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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子珩天然是活力的。一向以来,他不看苏妤与苏澈间的手札来往,是想她心安,也是信赖她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她倒是操纵了这份信赖,在他眼皮子底下让苏澈走。
“你本身说。”天子看着她,目光是好久未曾有过的森然,“‘去靳倾,别返来’——你安的甚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