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记着
“歆颜吧，重生的笑容，可好？”
沐千寻微微一愣，盯着夜晨的面孔，目光倒是涣散一片，集合不来。
慕皓然还能撑一日，这些婴孩，倒是再撑不过一日，剖心还是引血，都该趁着彻夜了。
鬼逸满脸的嫌弃，目光从在场的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在沐千寻身上定格。
虽说那毒易解，可毕竟在慕皓然体内残存已久，已与那血几近融会，鬼逸此时又衰弱至此，强行驱毒，少不得伤身。
沐千寻伏在慕皓然床畔，困意丛生，颈间的汗顺着锁骨而下，模恍惚糊间，被一阵清脆有力的哭闹声惊醒。
遂，慕宥宸便服从沐千寻的调派，将鬼逸打横抱着，脚未沾地的，将他放至后院。
他会压抑本身的毒，他会在仅存的几年好活头中，好好的活，她知他死讯的那天，让她好好的痛，这般，她便能好好的记取他了。
鬼逸承诺的辰时已过，屋内早已闻不见器皿之间轻微的碰撞，亦是不见脚步声，可，仍不见鬼逸的身影。
心神一动，面对鬼逸的云淡风轻，沐千寻倒是不敢苟同，若不是衰弱至极，他又岂会甘心躺在此地。
寅时初，林中沉寂如此，已有两三日，无星无月，亦无风无雨了，半夜时分，仍闷闷的炎热。
现在，他只一心惦记对她的情，她无言诉一句来生再报，愈发的惭愧，此生尚活不清，有遑论来世呢……
他尚在娘胎之时，便中了毒，又是早产，身子天赋有所缺点，无母乳豢养，而后，全凭怪神医的药吊着，撑过了幼年。
有他的血，慕皓然会好的快些，儿时经了这么一场，或许身子会比平常孩子弱些，但这一身的药血，保他平生无虞，足矣。
念及他重伤那次，鬼逸一起背着他，从石林到主屋，竟是稳稳铛铛，不由得一阵胆怯。
美眸半睁，透着几分滑头，轻嗤到：
有两名，是从临镇的乱葬岗捡来的，另有三名，是几经探听，从百姓家中抱来的，都已是等死的命罢了。
沐千寻的手指，划过那女婴柔滑的脸颊，温和一笑，但愿，过了彻夜，慕皓然也能如这女婴普通神采奕奕吧。
“好好好，有我们的大神医在，那里容的我这小女子猖獗，这起名一事，还是大神医来。”
堵着唇，轻咳几声，眸中的笑晃眼的凄清，忆着她的音容笑容，痴痴发笑。
“你别动，我这就送你去安息。”
遂，长至成人，仍肥胖至此，怪神医将药入炼进他的血中，这些年，身子尚算得上结实。
原就是萍水相逢，本不必牵涉过量，可现在，欠鬼逸的，她早已有力了偿，她何德何能，能让鬼逸豁了性命来救慕皓然。
“拿开！还没死呢！折腾了大半夜，你又来搅我的清净，唉……”
关上门的那一瞬，沐千寻从门缝，最后瞧见鬼逸淡然含笑的神情，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仿佛安静了大半。
屋内不见回应，死普通的沉寂，与沐千寻对视一眼，决然决然的推开了门，屋中的蜡还未灭，天明，愈发显得暗淡。
失了常日的放肆气势，语气软绵绵的好听，他这般悠然，沐千寻心底倒是沉重未改。
鬼逸的医术，倒真是入迷入化，那药膏，只抹了一次，这女婴竟是一时好过一时，现在，已与普通婴孩无异了。
再加上本身垂垂的，亦精通医理，调度起本身这破败的身子来，算不得吃力，现在，渡了大半的血给慕皓然，又染了他的至毒。
宽广的绛紫衣衫中，两支竹竿粗细的手腕，裹着纱布，在往出溢血，他做了甚么，再明白不过。
撤除之前的女婴，共寻回了五名婴孩，那宏亮的哭声，恰是从之前的女婴口中而来。
慕宥宸正备着将他架起，又被沐千寻禁止，只说他衰弱过分，不能行走，不然恐伤性命。
五名婴孩，皆是与慕皓然相差无几，哭泣着，嘤咛着，单单剩了一口气儿，若不是临走前鬼逸塞的那几粒药丸，怕是都活着抱不到林中来。
眼中忍着泪意，手指探向他高挺的鼻，鬼逸忽的动了动，避开沐千寻的指，含含混糊的低喃：
能救的，便顺手救了去，鬼逸纵使医术绝佳，毕竟也不是当真能起死回神的神人，总有他救不了的人。
熬药，淘米，添火，遵循鬼逸叮咛，将粥煲的香浓，事事，却都是慕宥宸在做，沐千寻心不在焉的帮衬。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记取
沐千寻乖顺的点点头，抿着唇瓣，手心盗汗淋漓，黏糊糊的攥成拳。
屋内的场景，惊心的混乱，背对着门板的方向，鬼逸半瘫在床畔，一动也不动。
扯扯嘴角，似安抚，似对付：
本就肥胖不堪的，再经此一事，翩翩公子，还不得沦为一个病秧子，想想，不免心伤。
如果取她的血，或是慕宥宸的血，都是理所该当，鬼逸愿操心吃力，已是仁至义尽，又为何要平白为他们支出这么多。
许是因着慕皓然的病，有了盼头，遂沐千寻有了打趣几句的兴趣：
蹙着眉，久久未伸展，接连感喟，鬼逸竟是放了大半的血给慕皓然，而慕皓然身上的毒，倒是引至了他身。
“喂，要你熬的粥，熬好了没有，给我盛一碗，我这伤，也得滋养。”
虽此颜非彼言，他还是被触的心疼，撇及夜晨怀中那哭累了安然入眠的女婴，浑浑不知何态。
五名婴孩在床榻上一字排开，鬼逸一一诊过，眉蹙了一瞬，伸展开来。
没有鬼逸，慕宥宸怕是已死在当日，没有鬼逸，慕皓然亦是早胎死腹中，他当日不过是将统统当作了一个顺水情面，未放在心上。
张扬舞爪的，似是不满夜晨的束缚，两只小小的手臂，在空中来回的挥动，墨黑的大眼，滴溜溜乱转。
“戋戋轻毒，能奈我何，不几日，便可病愈。
“主子，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渐渐长夜，缕缕烟云飘荡在小屋上空，悄悄袅袅，沉寂的竹林，唯有此处喧闹。
夜色渐淡，经历了寅时末的暗中，天气星星点点的转亮，沐千寻心急如焚的等候，煲好的粥，热了一遍，又一遍。
罢了，带着歆颜出去吧，我自会对付，最晚辰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你快去盛粥来，我这不被毒死，都被饿死了。”
“好，我去给你盛，你这毒……”
无法，沐千寻回身去盛粥，鬼逸眯着眼，苦笑，病愈吗，怕是有望了……
后院，趁着鬼逸睡的浑浑噩噩，沐千寻替他评脉，脉搏微小，气味踏实，更是有中毒之症。
木纳的起家，未回身，鬼逸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许是手腕的伤口疼的短长，又极快的松开，搭在床边：
烧些热水来，由凌泽提出去，至于你，多煲些滋养的粥，味浓米少的那种，可懂了？”
夜晨奉迎的赞成，陌弦倒是身躯一颤，心砰砰直跳，现，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浅言，她的名字，仿佛已成了避讳。
语气明丽，仿佛连带着那背影，都染上了几分调皮，鬼逸那双狭长的桃花眸，噙着笑意，揭去了那层若即若离的奥秘。
抱着鬼逸，独一的感受就是……骨头硌动手臂，生疼，掂着，比沐千寻重不了几分。
“呵！我救下的孩子，名字为何要她来起？”
“呵！当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跌跌撞撞的扑向床边，只见慕皓然面色不见了乌青，亦是没了那层淡绿的药膏，伤口措置的干清干净。
这小女婴，与慕皓然那瘦肥胖弱的模样全然分歧，倒像是个满月不久的婴儿，反观慕皓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瞧得民气碎。
至于他……不过是少活几年罢了，他要她记取他，纵使此生无缘，他仍盼着她能记取他，记取他的情，记取他的人……
吱呀一声儿，鬼逸婉转微凉的开口：
取了两条洁净的帕子，在他手腕的溢血之处缠上，表示慕宥宸。
手指颤颤巍巍的叹向他的鼻息，一刹时，身形瘫软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活着，还活着……
鬼逸本就肥胖，此时那张仙气逼人的面庞，更是好像一张白纸，脆弱的，仿佛一戳就破。
慕宥宸靠着门板，伸出去的手掌缩返来，再伸出去，万般纠结之下，终是敲了门。
沐千寻呆呆的撑着门框，蕉萃的面色，更添惨白，眸中的色彩，急剧变幻，几近堵塞，唇瓣微动，倒是一样吐不出一口气儿来。
如梦初醒的爬至鬼逸身前，心狠狠的一抽，心境庞大，无言诉说。
望着沐千寻眉梢眼角的温和，夜晨亦是跟着豁然一笑，沐千寻喜好孩子的那份至心，可见一斑，前几日，慕皓然的病情真真是把她逼急了。
冲着沐千寻咧嘴，笑的沐千寻心底抽搐，苦涩的笑，噙满了歉意，眸色愈发的伤感。
她晓得，鬼逸是不想她瞧见屋中的场景，遂支她出去，实在，既信了他，那便只能听天由命，就算守着，又待如何。
地上，是滴滴答答的，已近乎干枯的血迹，落在青色的地板上，色彩别样的惊心。
沐千寻一双玉手攥成了青紫色，炎热的天，手掌倒是冰冷的温度，在屋前交来回回的踱步，不时的张望。
屋外，是混乱的脚步声，随之，为烛火映的微亮的窗户上，闪动着影影倬倬的虚影，顿时，沐千寻喜意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