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慧眼识英（二）
这两句话使得小胡寂然起敬，把刚才看不起他的那点感触，一扫而空了。“再说，知县到底是正印官，不比盐大使，提及来老是佐杂，又是捐班的佐杂，到处做‘叩首虫’，与我的脾气也不适宜。”
回身一看，恰是小胡，手里拿动手巾包，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见着了他的面，王有龄的气消了一半，问道：“你如何这时候才来？”
是“不见不散”的死约会。王有龄顿感进退两难，不等是本身践约，要等，天气已暮，晚餐尚无下落。呆了半天，越想越急，顿一顿足，往山下便走，心中自语：明天见着小胡，非说他几句不成！他又不是不晓得本身的景况，在内里吃碗茶都得先算一算，何必玩弄人？
王有龄摇点头，拈了块城隍山上驰名的油饼，渐渐咬着，双眼望着远处，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茫然落寞。
小胡最机灵，一看他的神情，就晓得决非谎话，随即笑道：“唷！失敬，失敬，本来是王老爷，一向连名带姓叫你，不知者不罪，还要宽恕小的。”
酒到半酣，闲话也说得差未几了，小胡俄然进步了声音说：“王有龄，我有句话，老早想问你了。我看你不是没本领的人，并且我也懂点‘麻衣相法’，看你是大贵之相，何故一天到晚‘孵’茶店？”
“有事吗？”王有龄微感惊奇，“何不现在就说？”
“我不是笑你。”小胡愣住了笑，放出持重的神态问道，“不过，有一层我不明白，既然你是盐大使，我们浙江本地有好几十个盐场，为甚么不给你补缺？”
“仕进？”小胡大为惊奇，“如何做法？你同我一样，连‘学’都没有‘进’过，是个白丁。那里来的官做？”
小胡沉默，内心有些看不起王有龄。捐官的景象不过乎两种，一种是做买卖发了财，富而不贵，美中不敷，捐个功名好进步身价，象扬州的盐商，个个都是花几千两银子捐来的道台，那一来便能够与处所官称兄道弟，平起平坐，不然就不算“缙绅先生”，育事上得公堂，要跪着回话。再有一种，本是官员家的后辈，书也读得不错，就是运气不好，三年大比，次次名落孙山，年纪大了，家计也艰窘了，总得想个餬口之道，走的就是“仕进”的这条路，改行也无从改起，只好卖田卖地，奉求亲朋，凑一笔去捐个官做。象王有龄如许，年纪还轻，应当刻苦勤奋，从正路上去凑趣，不此之图，而况又穷得衣食不周，却痴心妄图去捐班，岂不是没出息？
看他如此叮咛，王有龄也就承诺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依约而至，不见小胡的踪迹。泡一碗茶得好几文钱，对王有龄来讲，是一种华侈，因而沿着山路一向走了畴昔。城隍山上有好几座庙，庙前有耍把戏的，打拳卖膏药的，摆象棋摊的，不费钱而能够消磨光阴的处所多得很。他这里立一会，那面看一看，到红日衔山，方始走回原处，还是不见小胡。
“自有人宴客。你看！”他翻开手巾包，内里包有二两碎银子，对劲地笑道：“第一盘‘双车错’，第二盘‘马后炮’，第三盘，小卒‘逼宫’，杀得路断人稀。不然，我还要赢。”
他倒是成心交友王有龄，经常来找王有龄说话扳谈，喝喝茶，王有龄却以自惭形秽，淡淡地不肯跟他靠近。这一天下午的茶客特别多，小胡跟王有龄“拼桌”，他去下了两盘象棋，笑嘻嘻走返来讲：“王有龄，走，走，我请你去‘摆一碗’。”摆一碗是杭州的乡谈，意义是到小旅店去对酌一番。
走了未几几步，闻声前面有人在叫：“王有龄，王有龄！”
两人各有苦衷，吃闷酒有趣，天也黑上来了，王有龄推杯告别，小胡也不留他，只说：“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捐官只是捐一个虚衔，凭一张吏部所发的“执照”，获得某一类官员的资格，如果要想补缺，必获得吏部报到，称为“投供”，然后抽签分发到某一省候补。王有龄尚未“投供”，那里谈获得补缺？
“如何呢？”
“不要挖苦我了！”王有龄摆了摆手，苦笑道，“说句实话，除非是你，别人面前我再也不说，说了反惹人嘲笑。”
为了美意难却，王有龄跟着去了。一起走到“城隍山”――“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吴山，挑了个能够了望万家灯火的空旷处所，一面喝酒一面闲谈。
王有龄看出贰内心的意义，有几杯酒在肚里，便不似平时那么沉着了，“小胡！”他说，“我奉告你一句话，信不信由你，先父在日，替我捐过一个‘盐大使’。”
“感谢。不必破钞。”王有龄推委着。
“对，对！”小胡不竭点头，“那么，这一来，你要多少‘本钱’才够呢？”
“改捐个甚么‘班子’？”
“不成以‘捐班’吗？”
“叫我说甚么？”王有龄转过脸来盯着小胡，仿佛要跟他吵架似的，“做买卖要本钱，仕进也要本钱，没本钱说甚么？”
讲完这些捐官补缺的法度，王有龄又说：“我所说的要‘本钱’，就是进京投供的川资。如果景况再余裕些，我还想‘改捐’。”
“改捐个知县。盐大使正八品，知县正七品，改捐花不了多少钱。前程可就大不不异了。”
“噢！”小胡没有再接口，王有龄也不再提，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量，小胡不见得会有，就有也不见得肯借。
“盐大使尽管盐场，出息倒也不错，不过没成心机。知县虽小，一县的父母官，能杀人也能活人，能够好好做一番奇迹。”
“总得五百两银子。”
“我有点小事托你，现在还没有想伏贴。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必然要来，我在这里坐等，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