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琴挑
这些年来，他从未像今晚这般，将深藏起来的情感肆意放纵。
青二十七停了乐声，站起家，向湖的那边看去。
湖劈面的红衣和尚抱着琴，垂首看那湖水，仿佛水中有宝贝。
和尊已去，红火的身影一闪便隐入暗中。
“贫僧不是那种矫情之人。”红衣的和尚说，“不过，既然趁兴而来，现在纵情当归。两位，有缘再见。”
和尚气定神闲，却激出了恼他粉碎一晚好氛围的陆聆涛。
他不由往怀中摸了一摸——那口袋里，曾经始终都放了几颗糖果——可现在空空。
陆聆涛跳上湖石，站到青二十七身边：
陆聆涛这一睡，竟然睡得极沉。再睁眼时，月升愈高，夜极深了。
白衣的她对着红衣的他，有些讶异，然这讶异一闪而过，她微微地笑了：“我原不知，和尚穿红，竟能穿得如此都雅。”
明火虽熄，聚灰成堆，烘得身周暖洋洋的。
他来的奇特，去得更快。
古琴鸣奏，反复了青二十七刚才吹奏之曲的最后两个末节，那是请她持续，他愿为辅、与伊人相和之意。
若非想要更近地看清和尚的脸，陆聆涛何需自认俗人，跳了出来？
统统的统统，都是由琴声挑起；而笛音随势而行，却也不落于人后。
他没有想到，就这么一首酸作，竟让青二十七的笛音方寸大乱！
“是相和，还是相斗？和尚心不静、气反面，那是犯了‘嗔’戒。你这么好斗，你家的佛祖晓得吗？”
陆聆涛不太懂乐律，却也听出笛声中有无尽遗憾。
陆聆涛狠狠扭头张望，想找出操琴之人：湖面空旷，远远似有人影，却又看不逼真。
以是她回过甚来问陆聆涛：“你认出他了么？”
他眉头微微抽动，信步走到湖边。
年幼战乱中丧父，幸得徒弟相救；徒弟看似热情实则无情，他靠本身勤奋崭露头角；师兄弟间有交谊也有忌恨；更多的机遇呈现，可前路惊险未知休咎……
而琴声先只是适时和鸣，突地找到一个空当，直直地切了出来，刹时间反客为主。
那是一道温润清贵的男人声音，吟的是：“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云深无雁影。”
笛音虽则极低极细，如有若无，可每个音节都清楚可闻，坚毅不弃。
恰好这火，又那么的孤傲！
突如其来的琴声隔湖响起，似在向笛音打号召。
而现在哀婉，竟动听至斯！
陆聆涛很高兴她明白本身的企图，却很遗憾地摇点头：“没有。但总感觉仿佛在哪见过。”
这可爱的琴声，为甚么要粉碎他听她的笛！
陆聆涛眉尖蹙起，当真地想了又想。
不知怎的，陆聆涛听在耳中竟有微喜。
这一次她的吹奏与刚才截然分歧，一改缠绵悱恻为清丽高雅，如雨后初晴，如山中幽兰。
便在此时，不远之处传来笛声哭泣，如泣如诉。
青二十七又问：“是远的事，还是近的事？”
公然，坐于湖边石上的，恰是那白衣的女子，仰天横笛，似与明月作答。
月华满满，照得一汪湖闪闪的亮。
青二十七对陆聆涛俄然跳出来颇感不测，但是却没说甚么，只是笑了笑。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莫要奉告我，你也要把琴丢进湖里。”
他懒懒地发了阵呆，一个激灵，复苏过来：青二十七呢？
她的笛音似有魔力，令他深深沉湎。
而陆聆涛见青二十七对他的莽撞并不活力，放下心来。
“我传闻很多年前江湖中有位妙僧，也有那么一晚，他一舟一琴，极尽雅兴。不想当时恰有位神偷在四周，将他的琴声听了去。他嫌弃本身高深的琴音感染杀气，一抬手就把琴丢进了水里。”
虽则月色敞亮，到底是夜里，当他跳上湖石时，和尊成心地意地刚好垂下头。
好听还是，清楚已将实在的内心藏起。
但，就在笛音垂垂向琴声反攻之时，有长吟之声越湖而来，插手了这场噪音的相斗。
如果站在同一起跑线，以青二十七的轻功或能稍胜，但隔了一湖，便追之徒劳。
月华满满，湖色粼粼，人如飞仙，笛作碧玉。
但是，半晌过后，“铮！铮铮！”
这首词很驰名，陆聆涛听过，是周邦彦的《关河令》。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又一首描述孤傲的文人酸作。
单只说红不能描述那种艳，他就是夏季里的一把火！
他静肃立于挂满了冰凌的树下，跟着笛声，二十余年的人生之路，如同一道潜河道过心底：
隔着数丈湖面的，是一袭火红的衫！
笛音呜呜、稍事谦让后，又再扬起。
陆聆涛说：“俗人再俗，强过妖人。”
湖心月白，雪意未尽。
陆聆涛有点发痴。
他孤傲地在寒夜中闪动，六合渺渺，不能减他一分光芒。
很较着，笛音与琴声从最早客气的摸索、中段的合奏，化作了最后的相斗。
再听下去，琴声极盛极高，仿佛要强强把笛音盖过。
贰心内生刺，而青二十七却吹笛呼应，向对方表示了欢迎。
行走江湖多年，他不是没见过美景，不是没有美人投怀送抱。
他曾与龙小凤谈笑，说到文人多无病嗟叹，不是喝花酒就是羁旅愁，要么就着怨妇说青楼。
如果和尚低头是成心避他，那么他们必然曾经见过。
以是他看不清楚和尚的脸。
笛音渐弱而琴声渐起，陆聆涛的情感亦是一变，但觉那琴声有些不容分辩的霸道，却又带了三分雍容，三分的无法；令听者不由得为之感喟。
红衣的和尚回之一笑，就如剪烛后的火光腾跃了一下：“和尚法号和尊，有幸与君笛琴相和，快哉快哉！”
青二十七手微摆，表示他别和对方做口舌之争：
他长叹了一声：“可惜、可惜，一晚的雅事，全被一个俗人粉碎了。”
那人本来隐在湖边树后，现在跃到石上，抱琴而立，与她隔湖相对。
笛音悠悠，一时于高处回旋，一时又于低处溯迴，可谓游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