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税所暗流
这般邃密活计凡是都是教员傅筹划，这少年却能做得有模有样，实在令人称奇。
林峰面上谈笑自如，心中却警戒。
林峰朝南虚揖：“全赖节度使威德，货色未至青塘便已售罄。”
他在心中几次咀嚼这个名字。临行前，他几近将青塘、西凉两地豪杰的传记倒背如流，却从未听闻此号人物。
林峰闻言，心中暗笑：一个背弃祖宗的谋士谈孝道，就像屠夫诵佛经般荒唐。
林峰豁然起家，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周蠡，一字一顿道：“自古货色皆是随行就市。蜀锦虽贱，然能运抵青塘者，唯林某一人罢了。莫非大使连大乾商税都要越俎代庖？”
林峰望着周蠡结算税款时那堆成小山的铜钱，心中暗忖：如果能将银票推行至此，何必如此劳师动众的搬运钱货来回于蜀青之间？
“林少兄年纪轻简便官居七品，当真羡煞旁人。”周蠡摩挲动手中茶盏，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想当年周某十年寒窗，铁砚磨穿，却终未能搏得一官半职。不知少兄走的哪条青云路？”
“市场需求使然。”林峰不假思考道，“贩子逐利而行。在大乾，丝绸可制衣被帐幔；在青塘，倒是敬神祈福的圣物。若将整匹锦缎卖给牧民，他们无从利用；反之，将碎绸售予中原百姓，亦无人问津。”
这番话说得锋芒毕露，特别“带坏民风”四字更是诛心之论，轻则破家，重则丧命。
周蠡听罢击节赞叹：“妙哉！货色既售，如何利用确非旁人所能置喙。林兄这般经商之道，实乃周某平生仅见。他日若不能富甲天下，才是咄咄怪事。”
周蠡闻言却抚掌大笑：“林兄何必起火？方才不过戏言耳。尊驾所贩丝绸大半充作祭神之用，何来废弛民风之说？既然账目明白，这便与兄台结清。”
出了司税所，林峰与谯管家、熊大等人信步遂川城中。
见林峰面露不悦，周蠡赶紧起家作揖：“是鄙人讲错了。还望少兄谅解落第之人的酸楚。”他话锋一转，“不过少兄这趟买卖倒是别致，以物易物，让利于民，当真菩萨心肠。”
周蠡递过税单时，见他神采恍忽，不由打趣道：“林兄但是感觉周某算错了？不瞒你说，鄙人自幼精于筹算，这戋戋商税还难不倒我。”
沿街银匠铺鳞次栉比，匠人们蹲在阳光下，木槌敲击银箔的叮当声此起彼伏，竟似奏着一曲边塞乐章。
林峰收敛心神，正色道：“周大人，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可否以银票结算此次及今后统统税款？”
《竹书编年》虽仅十三篇，却字字如刀，将千年王朝兴衰解剖得骨肉分离。这等帝王心术的文籍，向来只传播于贵爵将相的密室当中，平常税吏怎会研读这等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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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远来辛苦，想必赢利颇丰？”周蠡合上竹简，说话时带着河洛官话的调子。与那些眼冒精光的色目税吏分歧，此人举手投足间透着文士风骨。
带路的竟是卢乎的亲信，更不测的是此人本就是司税所的小头子。
林峰眉峰微蹙：“周兄此言差矣。官职乃国之重器，岂有私相授受之理？林某初授宣节校尉，乃是蒙圣上恩情。后补蜀中武职，亦是循例而行。”
话锋一转，“不过银票征税一事，恕难从命。你已在青塘赢利颇丰，若再掌控金融命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周某虽为乾人，却也要为东主分忧。”
周蠡凝睇他很久，忽而笑道：“暗里用用银票无妨，但要推行全境...”他摇了点头，“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
这座边疆小城格式松散，立于北街便可瞥见南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夺目的光芒：“何况，丝绸撕碎后耗损更快，来年又可再贩。如此循环来去，一个稳定的丝绸市场便构成了。此番西行，斥地商道才是底子，买卖不过是顺带而为。”
这数量与林峰暗自预算相差无几，但见周蠡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林峰心底忽地有类别样的设法。
邈川城的端方森严，林峰只带了谯管家、刘十等五名亲信，轻车简从入了城。
只见他运筹如飞，算珠碰撞间竟将四柱清账之法使得炉火纯青。未几时，便核得林峰需纳商税一百三十一贯又七百文。
“周蠡...”
林峰立足旁观，目光落在一个裹着羊皮袄的羌戎少年身上。
穿过暗淡的走廊，林峰见到了那位头巾束发的司税大使。案前的中年文士正捧着竹简细读，施礼时林峰瞥见卷首《竹书编年》四个古篆，心头突然一紧。
林峰见事不成为，便不再多言。缴清税款后，特地赠送周蠡一包蜀中名茶，胪陈冲泡之法后告别而去。那车备好的厚礼毕竟未动，此时相赠，无异于投肉饲虎。
越是查无此人，越显得深不成测。林峰不觉挺直了脊背，袖中的手指微微蜷曲，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周蠡应当是岸尾的谋士才对。
算筹轻响间，周蠡俄然抬眼：“七分利？恐怕不止吧？”他抬高声音，“听闻蜀中丝帛堆积如山，少兄就不怕青塘的民风吗？”
望着少年工致的双手，林峰不由感慨：天下百工，皆有其道。恰是这些勤奋的双手，鞭策着世事的变迁。
这时，周蠡俄然感喟：“十年未归河内祭扫，实乃不孝。”
林峰长叹：“此举本是两便之策，大人何故拒人千里？”
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黑红的脸庞透着专注，正将铜丝纯熟地镶嵌在银杯上。
青塘官衙出人料想的粗陋，司税所不过是座稍大的土坯房，墙皮剥落处暴露夯实的黄土。
周蠡闻言一怔，随即暴露玩味的笑容：“此事容后再议。我倒想先就教林兄，为何非要将上好的蜀锦撕成碎片才肯卖给青塘人？”
林峰不动声色地递上账册：“商队薄有红利，自当照章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