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8 章
史湘云听了便极欢乐，又向宝琴讨了来看，宝琴推让不过，将常日家里写得几首诗拿给湘云看，湘云看了顿时引为知音，拉着宝钗宝琴姊妹们说个不断。一旁林黛玉常日最怕热烈，便瞅了湘云一眼说道：“你这云丫头，本来姊妹们说话吃茶极安闲，你一来聒噪得人脑仁儿疼，此时只怕二门都能听到你的笑声呢。”
王夫人携了王氏坐上炕，便有一个穿青锻交领襟子的丫头端了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放在炕几上，盘内摆着茶水滴心等物，一旁的金钏儿给两位太太倒了茶水这才领着王氏带来的家人往西配房里吃茶说话去了，又单留了她妹子银钏儿在外间侯着。
宝钗悄悄打量着史湘云，表面天然生得极好，且又添了一股女子少有的豪气，只见她穿戴银红色大袖对襟罗纱衫，胸前悬着一个金灿灿的麒麟，底下是芙蓉色的百合裙，头上绾了个百花随云髻，插着一支银镀金穿珠点翠花簪，两耳上一对青金石的耳坠，更加衬得她笑靥如花。
湘云应了一声，宝玉便拉着湘云的手到了姊妹中间，宝钗与宝琴赶紧站了起来，相互见了一礼，那湘云细细打量了宝钗宝琴两人便鼓掌赞道：“才刚听凤姐姐说两位姊妹模样儿脾气是极好的，我只不信，心道能当得起凤姐姐说一声极好的那该是如何的品德？现在见了真真都是不俗的。”宝玉听了也笑着对湘云说：“不说云mm不信，便是我见了两位姊妹也叹老天爷竟造了如此的绝世女子，想来现在天下的好女子都聚在我们家呢。”
众婆子媳妇婆子簇拥着王夫人与王氏过了夹道进了一处院里，廊下正坐着几个小丫头在赶围棋子儿顽，小丫头见王夫人回了便起家朝里喊了道；“金钏儿姐姐，太太返来了。”
王夫人听了脸上一僵，只垂下头捧着茶盅不言语，又顿了一顿方道：“前年与你手札上我便提了，我瞧着钗儿是个好的，且她与宝玉年事又相称，便是我进宫与娘娘提过几次，娘娘也说班配呢，只你总不给个准话，本日家来你又亲眼看了宝玉的品德，竟不知是何意呢？”
湘云听了脸上一红，气鼓鼓的看了宝玉一眼说道：“爱哥哥，你瞧瞧林丫头，几月不见还是这般尖牙利嘴，话里话外也是不饶人，明儿看跟她小姑子也如许强嘴呢！”
史湘云偎着贾母道：“我一出去，便听丫头们说家里来了两位新姊妹，不知在那里？”贾母搂着湘云又指着宝钗姊妹俩人道：“那便是你薛阿姨家的两个姊妹，去好好见个礼，不准调皮拌嘴。”
王夫人一听脸上羞得红一阵白一阵，王氏假装不见只低头吃茶，王夫人勉强按捺住心中肝火又劝：“mm不知，这林女人体弱多病的，且又有些左性儿，一看便不是个长命的，因她是敏姑太太的独女，老太太不免多看顾些，只是娘娘也说了林女人不是良配，等今后求了娘娘的旨意，不怕老太太不依。”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用帕子试了试眼角，对王氏说道：“想起我们姊妹们小时在家里是多么安闲，转眼间各嫁人妇，又要劳累家务，才刚在我老太太院里不得细看，现在看了mm还是如先前普通的模样儿，只我却老了，精力又老是不济，每日不过在老太太跟前儿应个景儿便返来念佛。”
王氏听了内心嘲笑一声，先前她家里老爷病重，不过求一封荐书便千难万难，现现在要银子使倒惦记上了，她把玩动手里的茶盅道：“我们如许的人家外人看着老是鲜敞亮丽的，那里便知此中的艰巨，真恰是黄杨木作磬槌子――外头面子里头苦，你当我们为何要搬来京里？我们薛家哪一房也不是个好缠的主，老爷是宁肯金陵丢了买卖也要避开他们，怕的就是有一日被他们连累，那内里的事我一个妇人也不知，只听老爷说家里将金陵的买卖全丢了，现在只靠着京里几个铺子度日，也不怕姐姐恼，头先姐姐来信说要建园子，开口便要二十万银子，这一时那里拿得出？只毕竟是娘娘的面子，说出去我又是亲阿姨，从体已里拿出一万银子，虽说未几，也是我的一点子情意，现现在钗儿也大了，我体已里虽说另有两三笔银子，只那都是给她存的，姐姐家的花消又大，几百千把的银子我挪挪也能罢了，只是上千上万的银子我一时也拿不出来。”
贾母听了便笑眯眯的指着湘云嗔道：“你这丫头惯是个会说嘴的，这几日家里可好？”史湘云笑道：“都好，只是我因想老太太想得紧，脸都已经瘦了一圈了。”贾母用手抬着湘云的下巴摆布瞧了瞧说道：“哄我老婆子呢，我虽眼睛有些不好，只是瞧着这是长好了呢！”世人都大笑出来，史湘云偎着贾母又是一番撒娇撒痴。
王氏听了内心微恼，心中暗道我女儿的毕生大事莫非因着元妃说一句班配就许给你家么，且不看看你家不过内里一个空壳，内院又是你争我斗的，我好好的女儿为甚么要送来受气？王夫人见mm不出声，又仓猝道：“我们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宝玉那孩子虽说今后袭不了爵，只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又是老太太心头第一人，你还怕钗儿今后过为刻苦么。”
一时屋里只剩王夫人与王氏，两人吃了半盏茶，那王夫人握着王氏的手细细看了心内便有些发酸，前几次她打发周瑞家的去存候时便已得知，这mm虽说远嫁金陵，只妹夫薛谦品德算是好的，屋里只要两三个姨娘，极可贵的是姨娘里俱无所出，现在家里哥儿姐儿都是她嫡出的，又并无公婆掣肘，虽说有个兄弟，只这兄弟与妯娌都是不管事的，家里高低都是她一人做主，再一思至本身，便不觉有些黯然，她青年丧子，虽又有一个宝玉，只那倒是个不长进的，且自小养在老太太跟前儿，只怕跟老太太还靠近一些，虽说有个元儿得了圣眷，只那是个甚么处所？稍有不慎便要落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家里老爷又跟她不是一心的，后院里这些姨娘们专会架桥拨火，她每日需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才得此对付，王夫人怔了半日，一回神见mm亦端着茶盅正在打量本身，忙打起精力心中暗道；是了，你现在过得再好又如何？只一样，你嫁得那薛家是个商贾出身，且你并无诰命在身，进了侯门高府见了有品级的便要膜拜，现在我家里便是凤哥儿都比你要强些。
任王夫人说的再好，王氏不松口，王夫人白白撞了一鼻子灰，只她心中是个有成算的，见此只对王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不要将话说绝，反正孩子们另有几年呢，且看今后再说。”
宝钗听了宝玉所言便心道你才见过几个女子便敢说天下绝世？只说此时他二人如此盛赞她们姐妹俩不免对自谦道：“现在看了云mm才恰是可贵一见的品德，性子又利落，这在闺阁里是少有的。”
便是连宝琴也围过来与湘云说话，湘云又问她们：“姐姐常日家里读得甚么书？”宝钗笑道：“不过是些《女戒》《节女传》之类的。”湘云天然不信，又向宝钗讨诗来看，只是宝钗一个当代人并不高文诗，一旁的宝玉便笑道：“宝姐姐便罢，只琴mm的诗是极好的。”
王氏将茶碗放下道：“你那里能比我？我家里通共就这么几小我，不像姐姐府里，不说那边宁府，便是这府里上有老太太要服侍，中间有妯娌要处着，兼之上面的小辈无数，你又是个要强的性子，盼望着万事全面，殊不知那里就能面面俱到呢？”
立时便有一个穿戴新月色素面背心的丫环领着几个丫头出来，此人恰是金钏儿，她先与王氏请了安，又领着两位太太进了东廊三间小正房里，入内只见临窗一处大炕上铺了俄罗斯国的毛毯，上摆着一对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引枕，两边设了一对梅花朱漆小几，左边置了青花梅枝花觚，内插着时鲜花草，右边一个彩锦快意的香盒，地下四张大椅，都搭着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底下四副椅踏，并有高几，宝瓶，痰盂等物。
又说这荣府里虽有赦、政两位老爷，只这赦老爷并不随贾母居住，单住西南处一个黑油大门的偏院单独度日，赦老爷世袭一等将军，只这本是个虚职，且他又不思进取只图吃苦，本身院里本有七八个小老婆，更有通房丫头无数，偏大太太邢氏又一味的阿谀他，好赚个贤惠的名儿，才刚用饭时王氏便已看出贾母对这大儿媳非常不喜，且她本是那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眼皮子又浅，常日自仗着婆婆的身份总想拿捏凤姐儿，凤姐儿是多么夺目的人，这邢氏一无后代傍身，二不得老太太青睐，如何会将她放在眼里？反倒是二太太王氏，因出身世家，且又有嫡子嫡女，老太太总说她木头人普通，又诚恳巴交的，常日不免总护着一些。
吃罢中饭，因老太太常日都要歇中觉，只因本日王氏家来，便强撑着斗了一会子牌，那王夫人见老太太实在乏了，再三劝她歇下，贾母勉强应了，王夫人这才携了王氏回院里自说体已话去。
两人又将话说到别处，且说王氏在荣府顽了两日，因薛家实在走不开便要归家，只贾母非常爱好宝钗与宝琴，强留她姊妹两个在大观园里小住，王氏推让不过，只得留了宝钗姊妹两人，归家后又打发人送了她两人的衣物装奁来。
这话实是说到王夫人内心上去了，荣宁两府威威赫赫一二百载，现在府里后辈皆不长进，且爷们不事出产，勉强靠着几个庄子度日竟是入不敷出，王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府里自凤丫头过了门，有她管着倒比平常好些，我只忧愁两样，第一则，天家端方大，娘娘虽一时得蒙圣眷，只如有幸得了皇嗣傍身我便放心了，家里别得不能帮，只盼望着不扯她后腿我就要念佛了，前几日娘娘宫里的夏公公看中了一处宅子，手边还短一千银子打发了小寺人上府里来借，少不得拆了东墙补西墙送他府上去，二则，家里几位女人并宝玉大了，这嫁娶便是好大一笔银子，头几年各位女人一人备了两万银子，后赶上建园子将孩子们嫁娶的银子都调用了，现现在还未弥补上，这几年庄子里收成又不好，我们府里百事都讲究场面，老太太那处自不必说，委曲谁也不能委曲她房里，只自老太太以下各房的吃穿用度皆不如先前，便是我与凤哥儿如此极力为了家里，那有不明理的还公开里谩骂呢，我常常想到内心便煎熬不过，心想着mm家里的银子到底比我们活动些，今后府熟行头急了，少不得要去劳烦mm呢。”
这一日，众位姊妹们正在贾母房里陪她说话，未几时，便有个丫头出去回话：“老太太，史大女人来了。”宝玉一听赶紧站起来鼓掌笑道：“云mm可算来了。”说着便迎了出去，不一会子便见宝玉携了一个年青女人的手出去，宝钗往那女人身上望去，心道这就是那史湘云了？只见那史湘云快步走到贾母面语先行了一礼，已是未语先笑：“老太太，云儿给你存候呢，这么些日子不见，老太太精力更加好了。”
王氏抬眼看着王夫人淡淡的说：“姊姊多心了，宝玉那孩子我是极喜好的，再者你是钗儿亲阿姨，你不疼她谁疼她，只是头一则，宝玉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只怕他的毕生大事还需与老太太筹议才是，我本日冷眼瞧着，老太太像是意属林女人似的，我内心想着，这林女人倒也不错，且他两个又是一起长大的情分，真成了一段姻缘，我们也是喜闻乐见的。”
那黛玉如何肯湘云打趣，嘴里直嚷着要撕她的嘴，又笑她将‘二哥哥’说成‘爱哥哥’，姊妹们如此顽闹了一会子便有外头回话要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