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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6章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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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一小我,在实地上行,步步不着,极贫极苦的,渺迷茫茫做梦不到的去处,得了一主没头没脑的财帛,变成巨富。向来罕见,亘古消息。有诗为证,诗曰:

恰遇一个瞽目先生敲着“报君知”走将来,文若虚伸手顺袋里摸了一个钱,扯他一卦问问财气看。先生道:“此卦不凡,有百非常财气,不是小可。”文若虚自想道:“我只要搭去外洋耍耍,混过日子罢了,那边是我做得着的买卖?要甚么贵助?就贵助得来,能有多少?便宜恁地财爻动?这先生也是混帐。”只见张大愤怒忿走来,说道:“说着钱,便无缘。这些人好笑,说道你去,无不喜好。说到助银,没一个则声。今我同两个好的弟兄,拼集得一两银子在此,也办不成甚货,凭你买些果子,船里吃罢。日蚀之类,是在我们身上。”若虚称谢不尽,接了银子。张大先行,道:“快些清算,就要开船了。”若虚道:“我没甚清算,随后就来。”手中拿了银子,看了又笑,笑了又看,道:“置得甚货么?”信步走去,只见满街上箧篮内盛着卖的:

公然命是财官格,外洋犹能送宝来。

分内功名匣里财,不关聪明不关呆。

是夜金老带些酒意,点灯上床,醉眼恍惚,望去八个大锭,白晃晃排在枕边。摸了几摸,哈哈地笑了一声,睡下去了。睡未安稳,只听得床前有人行走脚步响,心疑有贼。又谛听着,恰象欲前不前相让普通。床前灯火微明,揭帐一看,只见八个大汉身穿白衣,腰系红带,曲躬而前,曰:“某等兄弟,天数派定,宜在君家听令。今蒙我翁过爱,汲引成人,不烦役使,保重多年,宴数将满。待翁弃世后,再觅去处。今闻我翁目下将以我平分役诸郎君。我等与诸郎君辈原无前缘,故此先来告别,往某县某村王姓某者投托。后缘未尽,还可一面。”语毕,回身便走。金老不知何事,吃了一惊。翻身下床,不及穿鞋,赤脚赶去。远远见八人出了房门。金老赶得性急,绊了房槛,扑的颠仆。飒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急起桃灯敞亮,点照枕边,已不见了八个大锭。细思梦中所言,句句是实。叹了一日气,硬咽了一会,道:“不信我苦积一世,却没分与儿子们受用,倒是别人家的。明显说有处所姓名,且渐渐跟寻下落则个。”一夜不睡。

红如喷火,巨若悬星。皮未皲,另不足酸;霜未降,不成多得。元殊苏并诸家树,亦非李氏千头奴。较广似曰难况,比福亦云详细。

乃是太湖中有一洞庭山,地暖土肥,与闽广无异,以是广橘福橘,播名天下。洞庭有一样橘树绝与他类似,色彩正同,香气亦同。止是初出时,昧略少酸,厥后熟了,却也甜美。比福橘之价非常之一,名曰“洞庭红”。若虚瞥见了,便思惟道:“我一两银子买得百斤不足,在船能够解渴,又可分送一二,答世人助我之意。”买成,装上竹篓,雇一闲的,并行李桃了下船。世人都鼓掌笑道:“文先生宝货来也!”文若虚羞惭无地,只得吞声上船,再也不敢提起买橘的事。

话说国朝成化年间,姑苏府长州县阊门外有一人,姓文名实,字若虚。生来心机慧巧,做着便能,学着便会。琴棋书画,吹弹歌舞,件件精通。幼年间,曾有人相他有巨万之富。他亦自恃才气,不非常去营求出产,坐吃山空,将祖上遗命令媛家事,看看消下来。今后晓得家业有限,瞥见别人经商牟利的,经常赢利几倍,便也考虑做些买卖,却又百做百不着。

一日,见人说北京扇子好卖,他便合了一个伴计,购置扇子起来。上等金面精美的,先将礼品求了名流诗画,免不得是沈石出、文衡山、祝枝山拓了几笔,便值上两数银子。中等的,自有一样乔人,一只手学写了这几家书画,也就哄得人过,将假当真的买了,他自家也兀自做得来的。劣等的无金无书画,姑息卖几十钱,也有对合利钱,是看得见的。拣个日子装了箱儿,到了北京。岂知北京那年,自交夏来,日日淋雨不晴,并无一毫暑气,发市甚迟。交秋早凉,虽不见及时,幸喜天气却晴,有妆晃后辈要买把苏做的扇子,袖中笼着扭捏。来买时,开箱一看,只叫得苦。元来北京历却在七八月,更加日前雨湿之气,斗着扇上胶墨之性,弄做了个“合而言之”,揭不开了。用力揭开,东粘一层,西缺一片,但是有字有画值代价者,一毫无用。剩劣等没字白扇,是不坏的,能值多少?姑息卖了做盘费回家,本钱一空,频年做事,大抵如此。不但本身亏本,但是搭他非伴,连伴计也弄坏了。故此人起他一个花名,叫做“倒运汉”。不数年,把个家事干圆干净了,连老婆也未曾娶得。整天间靠着些东涂西抹,东挨西撞,也济不得甚事。但只是嘴头子诌得来,会说会笑,朋友家喜好他风趣,游耍去处少他不得;也只好趁日,不是做家的。何况他是大模大样过来的,帮闲行里,又不非常入得队。有怜他的,要荐他坐馆讲授,又有诚笃人家嫌他是个杂板令,高不凑,低不就。打从帮闲的、处馆的两项人见了他,也就做鬼脸,把“倒运”两字笑他,不在话下。

一日,有几个走海泛货的邻近,做头的不过是张大、李2、赵甲、钱乙一班人,共四十余人,合了伙将行。他晓得了,自家思忖道:“一身落魄,生存皆无。便附了他们帆海,看看外洋风景,也不枉人生一世。何况他们定是不却我的,免得在家忧柴忧米的,也是欢愉。”正计算间,刚好张大踱将来。元来这个张大名唤张乘运,埋头做外洋买卖,眼里认得奇珍奇宝,又且本性爽慨,肯搀扶好人,以是乡里起他一个花名,叫张识货。文若虚见了,便把此意一一与他说了。张大道:“好,好。我们在海船里头不耐烦孤单,若得兄去,在船中说谈笑笑,有甚难过的日子?我们众兄弟猜想多是喜好的。只是一件,我们多有货色将去,兄并无统统,感觉空了一番来回,也可惜了。待我们大师计算,多少凑些出来助你,姑息置些东西去也好。”文若虚便道:“谢厚情,只怕没人如兄肯全面小弟。”张大道:“且说说看。”一竟自去了。

开得船来,垂垂出了海日,只见银涛卷雪,雪浪翻银。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银河如覆。三五白天,随风漂去,也不觉过了多少路程。忽至一个处所,舟中望去,火食凑聚,城郭巍峨,晓得是到了甚么都城了。舟人把船撑入藏风避浪的小港内,钉了桩撅,下了铁锚,缆好了。船中人多登陆。打一看,元来是来过的地点,名曰吉零国。元来这边中国货色拿到那边,一倍就有三倍价。换了那边货色,带到中国也是如此。

次夙起来,与儿子们说知。儿子中也有惶恐的,也有迷惑的。惶恐的道:“不该是我们手里东西,目睹得捣蛋。”迷惑的道:“白叟家欢乐中说话,失许了我们,回想转来,一时候就不割舍得分离了,造此大话,也不见得。”金老见儿子们疑信不等,吃紧急验个实话。遂访至某县某村,果有王姓某者。叫门出来,只见堂前灯烛荧煌,三牲福物,正在那边献神。金老便开口问道:“宅上有何事如此?”家人报知,请仆人出来。仆人王老见金老,揖坐了,问其来因。金老道:“老夫有一疑事,特造上宅来问动静。今见上宅正在此献神,必有所谓,敢乞明示。”王老道:“老朽偶因寒荆小恙买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荆病中,恍忽见八个白衣大汉,腰系红束,对寒荆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在彼缘尽,来投身宅上。”言毕,俱钻入床下。寒荆惊出了一身盗汗,身材利落了。及至移床,灰尘中得银八大锭,多用红绒系腰,不知是那边来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买福物酬谢。今我丈来问,莫非晓得些来源么?”金老跌跌脚道:“此老夫平生所积,因前日也做了一梦,就不见了。梦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确,故得访寻到此。可见天数已定,老夫也无怨处,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夫苦衷。”王老道:“轻易。”笑嘻嘻地走出来,叫安童四人,托出四个盘来。每盘两锭,多是红绒系束,恰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睁睁无计所奈,不觉扑簌簌吊下泪来。抚摩一番道:“老夫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王老固然叫安童仍旧拿了出来,内心见金老如此,老迈不忍。另取三两零银封了,送与金老道别。金老道:“自家的东西尚无福,何必尊惠!”再三谦让,必不肯受。王老强纳在金老袖中,金老欲待摸出还了,一时摸个不着,面儿通红。又被王老央不过,只得作揖别了。直至家中,对儿子们一一把前事说了,大师感喟了一回。因言王老好处,临行送银三两。满袖摸遍,并不见有,只说路中掉了。却元来金老推逊时,王老往袖里乱塞,落在着内里的一层袖中。袖有断线处,在王故乡摸时,已在脱线处落出在门槛边了。客去扫门,仍旧是王老拾得。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不该是他的东西,不要说八百两,就是三两也得不去。该是他的东西,不要说八百两,就是三两也推不出。原有的倒无了,原无的倒有了,并不由人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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