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6章 /11/02
写毕,仆人进内,先将银一箱抬出来道:“我先交明白了用钱,另有说话。”世人攒将拢来。仆人开箱,倒是五十两一包,共总二十包,整整一千两。双手交与张乘运道:“凭老客长收明,分与众位罢。”世人初然吃酒。写条约,大师撺哄鸟乱,心下另有些不信的意义现在见他拿出精晃晃白银来做用钱,方知是实。文若虚恰象梦里醉里,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张大扯他一把道:“这用钱如何分离,也要文兄主张。”文若虚方说一句道:“且完了闲事慢处。”只见仆人笑嘻嘻的对文若虚说道:“有一事要与客长商讨:价银现在内里阁儿上,都是向来兑过的,一毫很多,只消宴客长一两位出来,将一包过一过目,兑一兑为谁,其他多不消兑得。却又一说,此银数很多,搬动也不是一时工夫,何况文客长是个单身,如何好将下船去?又要泛海回还,有很多不便处。”文若虚想了一想道:“见教得极是。现在却待如何?”仆人道:“依着鄙意,文客长目下归去未得。小弟其间有一个缎匹铺,有本三千两在内。其前后大小厅屋楼房,共百余间,也是个大地点。代价二千两,离此半里之地。鄙意就把本店货色及房屋文契,作了五千两,尽行交与文客长,就留文客长在此住下了,做此买卖。其银也做几遭搬了畴昔,不知不觉。今后文客长要归去,这里能够托亲信伴计看管,便可轻身来往。不然小店支出不难,文客长收贮却难也。愚意如此。”说了一遍,说得文若虚与张大跌足道:“公然是客纲客纪,句句有理。”文若虚道:“我家里原无家小,何况家业已尽了,就带了很多银子归去,没处安设。依了此说,我就在这里,立起个家缘来,有何不成?此番造化,一缘一会,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随缘做去。便是货色房产代价,一定有五千,老是落得的。”便对仆人说:“适间所言,诚是万全之算,小弟无不从命。”
一样两纸,后边写了年代日,下写张乘运为头,连续把在坐客人十来个写去。褚中颖因本身执笔,写了落未。年代前边,空行中间,将两纸凑着,写了骑缝一行,两边参半乃是“条约议约”四字。下写“客人文实仆人玛宝哈”,各押了花押。单上驰名,从背面写起,写到张乘运道:“我们押字钱重些,这买卖才弄得成。”仆人笑道:“不敢轻,不敢轻。”
立条约议单张乘运等,今有姑苏客人文实,外洋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以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条约为照。
仆人走了出来,斯须出来,又拱世人到先前吃酒去处,又早摆下几桌酒,为首一桌,比先更划一。把盏向文若虚一揖,就对世人道:“此公道该坐头一席。你每枉自一船货,也还赶他不来。先前失敬失敬。”世人瞥见,又好笑,又好怪,半信不信的一带儿坐下了。酒过三杯,仆人就开口道:“敢问客长,适间此宝可肯卖否?”文若虚是个乖人,趁口承诺道:“只要有好代价,为甚不卖?”那仆人听得肯卖,不觉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家道:“公然肯卖,但凭分忖代价,不敢怜惜。”文若真假在不知值多少,讨少了,怕不在行;讨多了,怕吃笑。忖了一忖,面红耳热,倒置讨不出代价来。张大使与文若虚丢个眼色,将手放在椅子背上,竖着三个指头,再把第二个指空中一撇,道:“干脆讨他这些。”文若虚点头,竖一指道:“这些我还讨不出口在这里。”却被仆人瞥见道:“果是多少代价?”张大捣一个鬼道:“依文先内行势,敢象要一万哩!”仆人呵呵大笑道:“这是不要卖,哄我罢了。此等宝贝,岂止此代价!”世人见说,大师目睁口呆,都立起了身来,扯文若虚去商讨道:“造化!造化!想是值很多哩。我们实实不知如何订价,文先生不如开个大口,凭他还罢。”文若虚终是碍口说羞,待说又止。世人道:“不要不老气!”仆人又催道:“实说说何妨?”文若虚只得讨了五万两。仆人还点头道:“罪恶,罪恶。没有此话。”扯着张大私问他道:“老客长们外洋来往,不是一番了。人都叫你张识货,岂有不知此物就里的?必是偶然卖他,莫落小肆罢了。”张大道:“实不瞒你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同了外洋玩耍的,故此未曾置货。适间此物,乃是避风海岛,偶尔得来,不是出价购置的,故此不识得代价。若果有这五万与他,勾他繁华平生,他也心对劲足了。”仆人道:“如此说,要你做个大大保人,当有重谢,千万不成翻悔!”遂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宝来,仆人家将一张供单绵料纸折了一折,拿笔递与张大道:“有烦老客长做主,写个条约文书,好成买卖。”张大指着同来一人道:“此位客人褚中颖,写得好。”把纸笔让与他。褚客磨得墨浓,展好纸,提起笔来写道:
文若虚于路对世人说:“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报。”世人也只怕船上人晓得,要分了用钱去,各各心照。文若虚到了船上,先向龟壳中把本身包裹被囊取出了。手摸一摸壳,口里暗道:“幸运!幸运!”仆人便叫店内后生二人来抬此壳,分忖道:“好生抬出来,不要放在外边。”船上人见抬了此壳去,便道:“这个滞货也脱手了,不知卖了多少?”文若虚只不作声,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这开初同上来的几个,又赶到岸上,将龟壳重新到尾细看了一遍,又向壳内张了一张,捞了一捞,面面相觑道:“好处在那边?”
仆人仍拉了这十来个一同上去。到店里,说道:“现在且同文客长看了房屋铺面来。”世人与仆人一同走到一处,恰是闹市中间,一所好大屋子。门前正中是个铺子,旁有一弄,走进转个弯,是两扇大石板门,门内大天井,上面一所大厅,厅上有一匾,题曰“来琛堂”。堂旁有两楹侧屋,屋内三面有橱,橱内都是绫罗各色缎匹。今后内房,楼房甚多。
仆人撤了酒菜,清算睡了。明日起个朝晨,先走到海岸船边来拜这伙客人。仆人登舟,一眼瞅去,那舱里狼狼逾逾这件东西,起初瞥见了。吃了一惊道:“这是那一名客人的宝货?昨日席上并未曾提及,莫不是不要卖的?”世人都笑指道:“此敝友文兄的宝货。”中有一人衬道:“又是滞货。”仆人看了文若虚一看,满面挣得通红,带了喜色,抱怨世人道:“我与诸公相处多年,如何恁地作弄我?教我获咎于新客,把一个未座屈了他,是何事理!”一把扯住文若虚,对众客道:“且慢发货,客我登陆谢过罪着。”世人不知其故。有几个与文若虚相知些的,又有几个丧事的,感觉有些古怪,共十余人赶了上来,重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见仆人拉了文若虚,把交椅整一整,不管世人好歹,纳他头一名坐下了,道:“适间获咎获咎,且请坐一坐。”文若虚也心中胡涂,忖道:“不信此物是宝贝,这等造化不成?”
看官,你道这是何意?元来波斯胡以利为重,只看货单上有奇珍奇宝值得上万者,就送在先席。余者看货轻重,顺次坐去,非论年纪,非论尊卑,一贯做下的端方。船上世人,货色贵的贱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未几领了酒杯,各自坐了。单单剩得文若虚一个,呆呆站在那边。仆人道:“这位老客长未曾会晤,想是新出外洋的,置货未几了。”世人大师说道:“这是我们好朋友,到外洋耍去的。身边有银子,却未曾肯置货。本日没何如,只得屈他在末席坐了。”文若虚满面羞惭,坐了末位。仆人坐在横头。喝酒中间,这一个说道我有猫儿眼多少,那一个说我有祖母绿多少,你夸我退。文若虚一发冷静无言,自内心也微微有些悔怨道:“我前日该听他们劝,置些货色来的是。今在有几百银子在囊中,说不得一句说话。”又自叹了口气道:“我原是一些本钱没有的,今已大幸,不成不满足。”自思自忖,偶然发兴吃酒。世人却猜掌行令,吃得狼籍。仆人是个积年,看出文若虚不欢愉的意义来,不好说破,虚劝了他几杯酒。世人都起家道:“酒勾了,天晚了,趁早上船去,明日发货罢。”别了仆人去了。
仆人便领文若虚出来阁上看,又叫张、褚二儿“一同去看看。其他各位不必了,请略坐一坐。”他四人出来。世人不出来的,个个伸头缩颈,你三我四说道:“有此异事!有此造化!早知如许,悔怨岛边泊船时节也不去逛逛,或者另有宝贝,也不见得。”有的道:“这是天大的福分,撞将来的,如何强得?”正欣羡间,文若虚已同张、褚二客出来了。世人都问:“出来如何了?”张大道:“里边高阁,是个土库,放银两的地点,都是捅子盛着。适间出来看了,十个大桶,每桶四千又五个小匣,每个一千,共是四万五千。已将文兄的封皮暗号封好了,只等交了货,就是文兄的。”仆人出来道:“房屋文书、缎匹帐目,俱已在此,凑足五万之数了。且到船上取货去。”一拥都到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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