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惘然
她已经不是才进宫的小女人了，东张西望地，有失风采。
钱寿芳躬身应是，情知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而在仁寿宫正殿火线、仁寿门以后，更有一所极大的花圃，园中引一带死水，自东首苍山石下贱出，蜿蜒至西首，汇作一泓幽泉，泉边竹桥作引、清石为伴，南边儿另有一所大花棚，里头尽是珍本菊花，每逢花期，李太后皆会于此办一场赏菊宴，与众妃嫔同乐。
后宫美人甚众，若要脱颖而出，委实是百倍艰巨的。
“出来吧。”她笑眯眯隧道。
这一转眼，已是经年畴昔，当年各种，如同一梦尔。
她叹一声，目中漾起一缕怅惘。
不过平常姿色罢了，比吴淑女可差了好些。
张婕妤转过身，循石径穿过空庭，拾级而上，进得正殿。
殿中流派四启，东风拂槛、纱幔轻飞，诸嫔妃依品级而座，虽皆着常服，然那各色轻容纱、香云纱、软烟罗，衬着一张张或姣好、或美艳、或清丽的面庞，一眼望去，真好似百花盛放普通。
若赶上那私交好的，便停息了步子，聊叙几句不要紧的闲话，以示靠近；至于那些不熟悉的，亦须含笑问个好，宁肯礼多些、行慢些，亦不成明面上获咎了人。
钱寿芳垂首不语，心下却觉着，张婕妤说得一点没错。
思及此，张婕妤抚了抚鬓边花簪，面上亦生出了一丝期盼。
有此考语，方才那阵香风，又算得了甚么？
是故，那太病院每年采购最多的药材，非是养颜、暖宫等妇人常用药材，而是如胖大海、蜂蜜、川贝、枇杷之属。
“本日我们来得早，没准儿能和惠妃娘娘说上话呢。”张婕妤表情甚是不错，行不上两步，又转首叮咛王孝淳：“好生在外头候着，特别要看好这两个小的，别冲撞了人去，到时候谁也救不得你们。”
张婕妤暗自点头，蓦地想起一事来，不由得眉尖轻蹙。
更有那高位份的，张婕妤尚需上前一一见礼，奉上诸如“您这钗子是本年最新的格式吧，好生精美”、抑或“这裙子穿在您身上真标致”之类的好话，将一应人等对付结束，这才算完。
但是，这味道虽大家皆厌，却也是大家不舍，还奋勇抢先，恨不能一味盖全香，教旁人都不得出头。
而即便如此，李太后也不肯将坐位朝前移上半步，可见这气味恼人。
细说来，这仁寿宫占地颇广，正殿后的摆布两侧皆凿了垂花门，门后另有哕鸾宫、喈凤宫并几所殿宇。
来至此处，她早将那贵主的款儿收起来了，到处谨慎，言辞间也带了出来。
现在还算好，气候和暖，流派皆可开启，便在仁寿宫坐着，亦不虞难受。
她的座头正挨着身后的一溜美人，方才走过来时，她特地看了两眼，见梁嫣也在其间。
影壁后是一片青砖地，平整且阔大，砖缝间探出细细的春草，被那红墙碧瓦衬着，格外有一种精气神。
这每月一次的晨定，头一个叫人不能忍的，便是这五花八门的香气。
依祖制，这几处乃是给高位的太妃娘娘居住的。
待坐定后，张婕妤便佯作理鬓，举眸四顾。
约莫花了半刻的工夫，张婕妤终至座前，钱寿芳抢前几步，将那椅袱拂净了，方扶她落了座。
李太后便是怕了这气味，故每次晨定，皆远远坐在宝座上，与底下的嫔妃起码隔了十余步远。
张婕妤本日正来葵水，多有不便。
清，则正；雅，则高。
张婕妤这才搭了钱寿芳的手，徐行踏入蹈和门。
这千载难逢之机，谁不上心？
究其启事，倒是每逢这天，建昭帝亦偶尔会来给太后娘娘存候。
这也就罢了，偏她白叟家耳背，又爱说个话，每回谈天，底下的嫔妃自周皇后起，有一个算一个，皆须扯开嗓门、拔高音量，若不然，她白叟家听不见。
钱寿芳闻言，仍然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沉声道：“回主子，奴婢觉着，这花露的气味很清雅。”
传闻，有几个位份低、坐得远的嫔妃，便是因了在大晨定上与太后娘娘说了两句话，便把个喉咙给叫破了，足养了半年才好。
“主子，但是要换衣？”钱寿芳立时近前相询。
这话她爱听。
惜乎这些年天时不好，几位太妃接踵病故，仁寿宫便也空了下来，李太后不耐烦让那些低等嫔妃陪住，干脆将三位小公主养在膝下，也算热烈。
怅望半晌，她收回视野，敛容不语。
“是么？”张婕妤笑语嫣然，眉眼皆伸展开了。
张婕妤悄悄转首，遥遥睇一目炫圃，但见草色如烟，一起掩至园门，朱楼碧栏间，是浅翠深青的树影，重堆叠叠，一如她的苦衷。
“主子记下了。”王孝淳躬身道，红衣与红柳也双双应是。
最怕的便是那寒冬腊月，门窗又不能开，那塞了满登登一殿的女人，香的臭的、浓的淡的，真真是甚么味儿都有，再被那炭炉子一蒸，直能把人熏晕畴昔。
是以众嫔妃才会如此盛妆靓饰、华裳丽裙，一个个可着劲儿地捯饬，生恐落于人后，被比了下去，说来讲去，为的不过是个“宠”字罢了。
“寿芳，我今儿这花露，可还使得？”趁着四下人稀，张婕妤悄声问钱寿芳，语气中竟含了几分不安。
她们来得早，好些坐位还空着，最前头那十来张椅子附近，更是连小我影都无。
初承恩泽时，她与建昭帝便是相逢在那赏菊夜宴，彼时，凉月如霜、好风如水，那桂花酒的香气，至今似仍缭绕鼻端。
这一起但是有讲究的。
目注着那一溜排雕鸾凤金漆扶手椅，张婕妤的眸子里，透暴露了一丝羡色。
本日，她也用了上好的桂花芳露。
至此，张婕妤已然打起全部精力，以最标准、最文雅的姿势，往座前行去。
那十来张座椅，是属于全部后宫说话最响的女人们的，她们个顶个地高贵非常，张婕妤踮起脚来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