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阳关三叠
常思豪听阿遥柔声细语,也不好再推,说道:“好,就听你的。”阿香抿嘴儿笑道:“嘻,婢子说话没分量,阿遥一说,您便听了。”阿遥面上一红:“哪有!阿香,你怎可和孙姑爷胡说这些?”常思豪头疼道:“唉,这孙姑爷的称呼,我实在听不惯,别人也便算了,你们两个每天这么叫我,我可受不了。”
阿遥问道:“孙姑爷,你如何了?”常思豪道:“如何又沐浴?”阿香道:“本来就该一天一洗,又有甚么奇特了?”常思豪满面惜色:“身上又不脏,总洗甚么?你们不知,那一大木桶水,在我故乡充足一家人饮用两月不足,怎可如此华侈?那但是造了孽了。”阿香笑道:“孙姑爷放心,我们太原城中的水可充沛得很,全城的人每天洗十次澡,汾河的水也用不干。”阿遥道:“孙姑爷,婢子们守着等您返来,这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烧,现在正温,您洗个澡睡觉也便舒畅些。”
荆零雨眼神生硬,不敢信赖:“哥哥,你真的杀了姑姑?”常思豪脸上早已变色,心想:“再如何也不能管本身的母亲叫贱人,再说母亲生你养你一场,便算有甚么不好,作儿子的又怎能杀她?”荆零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成能,哥哥如何会杀姑姑?哥哥不会的!”
苍水澜的目光深深望进廖孤石的眸子里,心中已知这是不改的究竟,缓道:“兄弟事母至孝,百剑盟中,向来尽人皆知,此中定有非常之事,不知是何启事,乃至兄弟犯此大逆?”
很久,常思豪回过神来,回望屋中,竟然空无一人。
常思豪道:“廖公子,既然申远期非你所杀,《修剑堂笔录》也非你所盗,那么再如许殛毙下去,曲解只能越来越深,你为甚么不到百剑盟中去将这些事解释清楚?”廖孤石冷冷一哂:“人们只信赖他们喜好信赖的统统。廖某何必解释?我把你们两位当作朋友,这才明言,不然换作旁人,廖某岂会多说半字!”
那醉人的音乐,却仍似在耳中反响不断。
常思豪心中不悦,深思此人也真冷硬之极,仿佛老子能听你说话,还要蒙你瞧得起才行。苍水澜道:“廖兄弟既然当我们是朋友,那苍某自是万分幸运,但是公子交友极慎,苍某也非不择之人,叨教公子弑母之事,盟中传得风风雨雨,不知是真是假?”他说这番话时语态凝沉,已是诘责的声口。
隔了一隔,苍水澜轻叹一声,将百浪琴横于膝上,指间轻动,流韵如水,恰是一曲《阳关三叠》。和着琴曲,口中吟唱:“滚滚尘凡,多少恨?似浮云。一世忧愁,熬得几个春!天涯途远,芳草如茵,前路再无人,知君,罪君?何屑论?美酒一杯且尽,醉它几个销魂……”歌词随感而发,曲声清远淡雅,细致深沉,流窗绕阁,悠悠入云,常思豪不由听得痴了。
廖孤石与荆零雨二人,一个举头在前,一个低头跟后,伴着这凄美哀伤的曲调,缓缓而行,垂垂消逝在已经稍觉清冷的夜街绝顶。
常思豪点了点头,向阿遥道:“你也这么叫吧。”阿遥低头应道:“是,豪……豪哥。”脸上红云一片。常思豪心想:这阿遥性子内疚文静,她在秦绝响那边被扒光衣服鞭打,唉,这份罪可受的大了,今后在我身边,我可要护着她些。俄然想到本身这孙姑爷还一定真当得上,倒想起这些来了,不由好笑。二婢见他面有笑容,还道是改了称呼,贰心中欢乐,也便高欢畅兴,备水去了。
廖孤石面上煞气忽现,一顿之下,脱口说道:“不错!凌琬怡这贱人是我杀的!”
门外谷尝新恭身禀道:“孙姑爷,苍大剑已经走了。”
苍水澜深吸了一口气。
他扔下绷带,开门出去,寻路下楼,三楼都是雅间,倒无所谓,二楼高朋满坐,酒客极多,一见楼梯高低来一个**少年,目光会聚,立即哗声消止。廖孤石却也不在乎,一步一步走得慎重之极。常思豪扶窗向下看去,只见他出了旅店,沿街前行,法度也不加快,流着血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肥胖而诡异,街上人等对他侧目而视,他无动于衷,仿佛一点也没有耻辱之心。荆零雨在窗边喊道:“哥哥,等等我!”抹着眼泪,蹬蹬蹬跑下楼去。
“苍大哥?苍大哥?”
苍水澜正色道:“弑母之事,非同小可,苍某由剑知心,料公子必有隐衷,但是不管产生了甚么事情,杀死本身的母亲,未免大大过分。”常思豪冷冷道:“便算对方不是你的母亲,只是个浅显女子,对她动剑亦是不该,您这位朋友,鄙人是交不起的了。”
常思豪一听她这话,忽地坐直了身子,吓了二婢一跳。
阿香一笑:“那我们喊您仆人?”常思豪点头:“仆人婢子的,又是这套。你们还是管我叫小豪得了。”阿香道:“那如何好?嗯,孙姑爷若不喜好我们那样叫你,那在阁中婢子就叫您豪哥好了,在外人面前,可还得叫孙姑爷,免得让别人说我们没有尊卑之分,不懂规矩。”
廖孤石一言不发,重新到脚,脱得洁净,只剩洁白的布袜。他将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边,从荷包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说道:“鄙人的血衣,是不能穿的了,承蒙常少剑看得起,赠我衣衫,予我酒食,酒食入腹,这锭银子能够抵数,衣衫么,也不便再穿。廖某还欠中间一份情面一条命,他日必当补报,告别!”说完将莺怨毒盘在腰上,荷包挂于剑柄,大踏步往门边便走。这一下来得高耸,常思豪三人都不知该说甚么好,忽见廖孤石在门边愣住,自语道:“对了,还忘了样东西。”说着将手中所缠绷带一扯,伤口之上本来上了金创药,血已凝固,经他一扯,复又开裂,鲜血滴滴哒哒淌了下来,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反手一扯,背上绷带亦被撕下,鲜血顺背经臀,一下贱到大腿根,令人怵目惊人。
阿香扯她衣衿:“我们做下人的乱问甚么。”常思豪道:“没事,你们两个和我年纪相仿,我们就如兄妹普通,不必多礼,你们也别老是下人婢子的,轻贱了本身。”阿香笑道:“是。”常思豪神采黯然,持续道:“只是我的表情么,唉,左一桩右一桩,乱得很,不说也罢。”阿遥幽幽地垂了头去:“好,不说也好,表情不好,便也不消去想了,世上的事,想得太多也没有效。”阿香道:“孙姑爷心中都是大事,我们小女子懂些甚么?也敢胡胡说?阿遥,你去放水,我们服侍孙姑爷沐浴。”
常思豪舒舒畅服泡了个澡,二婢奉侍他睡下,退身下楼。常思豪躺在床榻之上,意倦身疲,沉甜睡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悄悄的脚步声音,睁眼一看,榻边一人,弯眉秀目,眼角一颗醉人的泪痣,恰是大蜜斯秦自吟。
“唔。”常思豪望着苍水澜本来的位置,那边桌上搁了一锭银子,与廖孤石留下那锭隔杯相对。
常思豪会心一笑:“他说宴客,便定要付钱。”闭目回味琴韵,忖这江湖逸客来去如风,不拘常理,实令民气神驰之。很久,这才与他同归秦府。谷尝新自去了,常思豪内心一会儿想着做恶的寺人冯保,面前尽是程蜜斯被买她的丈夫吵架折磨的景象,一会儿又想着苍水澜弹的曲子,遐想到大蜜斯秦自吟的豪情归属,心中乱极,单独上得耘春阁来,阿香、阿遥二婢不敢歇息,尚对灯守着,见他返来,忙欣喜相迎,端茶倒水。阿遥扶椅让常思豪坐下,见他面上并不欢畅的模样,便问道:“孙姑爷有甚么苦衷么?”
“哈哈哈哈,”廖孤石霍然站起,长声大笑:“廖某本就独往独来,有没有朋友,也不在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然后解下围在腰间的莺怨毒,开端脱本身身上衣衫,荆零雨直愣愣地看着他,见他脱到裤子,脸上一红,扭过甚去,神情内疚隧道:“哥,你这是干甚么?”
廖孤石面上阴晴不定,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此事廖某不想多说,人是我杀的,谁爱如何想便如何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