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穷酸千字五十
何谓绣像版,就是有大量精彩插画的,因为是用线条勾画且绘制精彩,以是叫做绣像,比方后代鼎鼎大名的崇祯版《金瓶梅》,有两百幅插图,另有一种插图较少的,在每个章回目次前面有插画的,叫做全图版。
老先生看的就是精装绣像本快意君传,要说画的栩栩如生倒也不见得,以郑国蕃的目光来看,和后代的插画比起来要差很大一截,人物比例大多平衡,但描画的工婉细致,的确非常精彩。
这就是明朝典范的市场经济,大明人结婚需求压箱底的**册做性发蒙,普通是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送给女儿。而兴旺的小说出版奇迹需求大量的插画,这些丹青普通的读书人不乐意去画,而本地的百姓因为大明和外洋互市导致眼界开阔,并不忌讳家中女眷绘画,何况还能赚银子,何乐而不为?
郑国蕃穿戴月红色儒衫背动手在那儿东张西望,这月红色儒衫,听起来风雅,乍一听,就觉着有股子文人风骨,但实际上,所谓月红色,就是本质的布,换一句话说,就是穷的连染色的布都买不起,穿戴月红色儒衫,常常就是[穷酸]这个词的最好注脚。
他在那儿皱眉头,揉着脸苦笑,那老先生先是嘴角一撇,仿佛嘲笑了下,不过,到底自夸文人,固然做了商贾,也是读书种子,不好做那农家翁嘴脸,就干咳了两声,道:“小相公,老夫说的是,一篇时文,五文钱。”
“千字五十文。”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心内里策画,记得看过一篇明朝物价的论文申明朝一文钱约莫即是群众币三毛钱,千字五十文钱,也就是说千字十五块钱。
一个字五文钱?郑国蕃又惊又喜,接着一想,不对,真要这么好,后代也没那么多描述贫困读书人的书了。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卧槽,这也太便宜了,兄弟我不是这个代价啊!贬价跌了二十倍。
“哈哈哈!”老店东大笑起来,“小相公可真会开打趣。”称呼人的语气都变了,称呼[小官]比如后代大卖场的营销蜜斯卖男士扮装品[帅哥,这个很好的],换了[小相公]就即是营销蜜斯发明客人仿佛没钱变了嘴脸说[同道,这个很贵的]
那老先生把最后一个借书的打发走后,看郑国蕃还在东张西望,就皱了皱眉,郑国蕃年纪虽**,唇红齿白看着也就是个半大孩子,但却穿戴儒衫系着儒绦,固然儒衫是月红色,一看便知家中景况不佳,不过也带着个小厮,倒也欠仿佛对待普通人普通出言摈除。
这位看《快意君传》的老先生青袍短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面貌清癯,十指苗条干枯,一手捧着书一手重捻颌下短须,神态非常得意,仿佛底子没重视到凑在身边的郑小官。
看着老店东满脸的鄙夷,郑国蕃顿时明白了,得,我晓得了,豪情我说贵了,我说呢!真那么好卖,后代蒲松龄也不至于混那么惨。
这绣像版和绣像版之间也有辨别,一种是刻本,也就是后代所谓木版画,另有一种精装绣像,那就是手绘的了,大多数是本地地区浅显人家的女孩子在家中绘制,有很多明人条记都记录近似的景况,说宁波、姑苏、温州等地人家,女儿家坐在窗口描画**,人观之不觉得耻。
“但是要卖时文?”老店东看郑国蕃月红色儒衫,觉得是个穷酸,这时候的租书店普通和印书是不分炊的,也就是说,他租书,也卖书,还印书,走的是小私家作坊线路。
当然,反对的人极多,以为这是走终南捷径,荒废了儒学正路,不是读书人正路,乃至闹到朝廷要求把[书坊印刻时文尽数烧除],但架不居官方需求,谁家不但愿本身的孩子读书能读个功名出来?就算做不得官,也能免税收,免徭役,至于儒学正路,阿谁东西如何卖?多少银子一斤?跟我们老百姓又有几个永乐通宝的干系?
“这位小官。”老店东开口扣问,老店东称他小官,很多人也称郑国蕃为郑家小官,这是明朝的一种褒义称呼,意义就是仙颜的少年,比如西方人称呼小孩为小天使,有一种亲热的味道在内里。当然,再过几十年,这个词就要变质,变成称呼同性恋,比如后代蜜斯一词。
他在中间猎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期间租书店进收支出约莫有七八人,都是穿戴短衫的人物,可见此时识字率还是颇高的,不过用前文高夫子的话来讲,认得字和读书是两个观点,浅显人小时候接管过几年私塾开蒙的,只好叫认得字,以耕读传家,但又没功名在身的,只能自称精通文墨,只要像郑小官这类,才有资格称之为读书人。
看他这副神采,那老店东笑了笑,“小相公,这时价是一篇两文钱到三文钱,我看小相公卓尔不群,这才开价五文钱。”他的意义就是,老夫我看你小子长相不错,估计有点才学,这才多赏你两文钱给你开的高价。
老店东高低打量了一下他,捻了捻髯毛,竖起五根手指。
郑国蕃一时没明白过来时文的意义,他看着老店东笑了笑,说:“老先生,我想就教一件事情,这个文章买卖,一个字多少钱?”
卧槽泥马,郑国蕃怒了,兄弟我好歹也是文人,甚么时候这么掉价儿卖过?
“甚么?”郑国蕃仿佛被雷劈了,嘴角抽搐,“一篇?五文钱?”
时文,就是读书人考中功名的考卷,成化年的时候,杭州通判沈澄刻了一部时文,三年间重刻了七次,赢利赚的让人眼红,很快就构成了一股风潮,近似后代的《高考升学指南》《高测验题集》,书坊主们纷繁仿效,士子们则趋之若鹜。
每一个借书的人,都用一张桑皮纸,老先生会细心的把要借的书的书目誊在纸上,然后把桑皮纸叠在自家记账的本子上,拿一个木戳子戳一个章,如许自家帐本和桑皮纸上就各有半个章,接着把桑皮纸夹在书内里递给借书的人,郑国蕃在中间看着,心说这约莫就是借书卡罢!
他眨了眨眼睛,试着伸了伸手,“千字,五百文?”
郑国蕃在这位老先生身边站了半会儿,愈发汗颜,何故?老先生看的《快意君传》版本还是绣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