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洋葱头
昭然装模作样地由王增搀扶着从马车高低来，昂首见九如穿了一身儒衫，腰间系了条素绦，乌黑的长发挽了只锥结，额前缚有红色抹额，在灯光下一照更显唇红齿白，秀润天成。
李墨的手里端着一碗吃食，中间跟着的则是王增。
遵循昭然的目光，如娘这副皮单面貌只是中等之姿，清秀罢了，现在有几分似了容显，那份淡雅的神韵便七折八扣，连中等都算不上了。
“哦哟！”昭然内心暗自龇了下牙，几日不见这小佛子道行又见长了，“来点猛的！”
昭然一见他们出门，便提着裙子绕过了屏风，坐到了九如的身边娇滴滴隧道：“佛子会看相吗？”
昭然明白，即便嘉善公主当真给李夫人抄经来了，也不会真抄上整晚，这学子就是李府给她请来的代笔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九如微微倾身，便转过身去接着誊写佛经去了。
他往九如的身上一歪，揽起裙裾，将一只白净的腿踩在九如面前的案上朝着九如的耳根吐着气问：“那佛子不如点评一下奴家的这副皮郛？”
昭然却心想这妖怪瞧来是愣头青，或是晓得上面有佛子在，是以先敲佛钟，以示挑衅。
他摸了摸下巴，感觉言传不如身教，趁着孤男寡女，如果九如咀嚼到了耳鬓厮磨间的妙处，远比本身说破了嘴巴都顶用。
“公主有那边不解？”王增问。
灵前空无一人，昭然瞥见白幔后停放着一只厚重的棺柩，李夫人固然被啃得只剩了一张皮，但棺材还是要的。
昭然转头瞧了一眼身后陪侍的两名侍女，眸子一转道：“气候太寒，你们去给我做些吃得来。”
王增仿佛晓得他所想，开口道：“闻大人煞气太大，他来了，只怕会惊走妖眚，这里有佛子在，你不必担忧。”
九如搁下笔，微微哈腰垂下视线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一人之运并非天生命定。”
昭然只好“啧啧”了两下嘴，心想九如瞧着内疚，没想到脑筋竟也这般地好使，他挥了挥手道：“还不去，两个一起去，把饭早些给本宫备好。”
绕了个圈子，到底还是让九如说教了，昭然略有些无语，他只好扭头道：“李大人送甚么来了？”
九如上前行了一礼，他的态度不卑不亢，透着几分淡定自如。
走神的李墨这才似惊醒了过来：“公首要吃鲤鱼，这天色晚了，又是夏季，怕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好，为怕公主饿着，檀宁便自作主张先给公主您煮了一碗面。”
几人闲谈了几句，李墨便起家带他们进了后院的佛堂，佛堂边还另有一处塔楼：“夫人活着时是个信佛之人，是以家中便也盖了座佛堂钟塔。”
这下公然九如公然有些不安闲了，耳根处也似出现了红晕，昭然内心大为对劲：“老妖怪不出招，你跟我比道行？！”
九如也未几言，只是微垂视线，悄悄点头约莫算是答允了。
只不过这真的学子半途叫九如给掉了个包。
昭然那里肯放过他，伸手拉过九如的手笑嘻嘻隧道：“投桃报李，我也学过一点看相，便同你瞧瞧手相。”
佛堂里李墨也早就安插好了，堂中安排了一扇屏风，将九如与昭然隔了开来，昭然在内，九如便在屏风以外落座。
九如点头道：“人生活着，所见不是虚枉，若执于所见，所见便是虚枉；所得不是虚枉，若执于所得，所得便是虚枉；所恨不是虚枉，若执于所恨，所恨便是虚枉；所爱不是虚，但若执于所爱，所爱便也成了虚枉。仙颜不是虚枉，但若执于妍媸，皮郛便是虚枉。”
王增剑眉微皱，李墨也似有些无言。
九如依言抬开端来，昭然托着腮朝他挤了两下眼，九如眼神腐败却腔调平和隧道：“中间死劫期近！”
镇魔钟？
他落了座随便誊写了几页佛经便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抬目睹屏风劈面的九如正襟端坐，手持紫毫用心一意地誊写着佛经，内心便起了几分的坏心眼。
王增又给昭然留下了两名女婢，那两名女婢腰背要比平常的女子宽些，明显是习过技艺，暗中庇护昭然所用。
“天气也晚了，便姑息着些吧，蒸盘点额鱼，炸盘麻屋豆，再来壶仙乡茶，快去吧。”昭然摆了动手。
“那便观现时相。”
九如的手指根根苗条，瞧着脑海里便会有拈花分茶如许的字眼，昭然天然不会看甚么手相，将九如的手摸在手里，用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不怀美意地问：“抄佛经的是佛子，那佛前与女人拉手的又是谁？”
李墨指了一下九如，含混其辞隧道：“这是我从山院请来的学子，写得一手好笔贴。”
昭然内心暗想，这王增倒也算有些知己。
“李大人节哀。”王增道，李墨放走的那些仆佣现在多数到了闻之庚手里，即然闻之庚甚么也没说，那看来也没查出甚么有效的东西来。
屋别传来了脚步声，昭然只得赶紧将脚放了下来，但倒是来不及转到屏风后去了，是以门外的人走出去的时候，昭然正跟九如挨得近近地坐着呢。
哦，茶叶是妙龄女子含在过嘴里，昭然斜眼去瞥九如，却见九如神采安静，端着茶碗的手指白净苗条，却稳如泰山，昭然略有些绝望。
“塔上可有人？”王增说道。
李墨恭谨地将面放到他的面前，昭然方提起筷子，俄然闻声模糊一丝钟响，他不由昂首道：“哪处钟响？”
“怪不得这一口香令媛可贵。”王增叹道。
昭然摊手道：“人活于事，如果所见所得所恨所爱都是虚枉，那难道如同庄周梦蝶，白忙活一场，有何意义？”
昭然瞧了瞧，内心也哼道：“公然是杀人害命的好场合。”
“好茶，这想必就是府上的一口香了。”王增道。
九如淡淡隧道：“庭下昙开一瞬，不过数息，佛前莲开一瞬，却需千年，生命只在一开一合之间，并无是非之说。”
昭然如何不晓得现在鲤鱼难寻，不过是为了支开身边的人罢了，没想到却把李墨跟王增给弄来了。
九如略微点头，到底是圆了昭然的谎话：“公主问“凡统统相,皆是虚枉，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句。”
一群……昭然心想，怪不得那李夫人会给吃得只剩一张皮。
“塔上绝对没有人！”李墨吃紧地从供案上的佛匣里取出了一把铁质的钥匙道，“钟塔的入口就在佛堂以内。”
“有一句佛偈不甚了了，正在就教佛子呢？”昭然脸皮甚厚隧道。
“佛子。”
侍女微微一愣，她们都不过是钓饵，摆在这里不过是引妖眚中计，可没曾想昭然竟然开口要吃的，但仍低声哈腰问：“不晓得公主想要吃甚么？”
他们的话刚说完，只听屋脊处“吧嗒吧嗒”作响，密密麻麻让人背脊生寒，李墨颤声道：“它来了！”
“佛子不会因为一件皮郛叫人多摸几下因喜而悲。”九如神采平平隧道。
“这佛子与俗子有何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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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增点了点头，似与九如是旧识。
“闻之庚呢？”昭然问道，闻之庚固然凶恶，但如果放他去咬别人，那一口必然也是短长的。
昭然被他吓了一跳，他身上的皮是如娘的，不是死劫期近，而是死透了，没想到九如这小佛子还真有些门道，不敢叫他多瞧，佯装活力隧道：“你说我是个短折的？”
李墨神采微有些灰败：“我本来有妻妾三人，两名妾侍娶进门来没多久便过世了，本年亡妻更是惨遭横祸，想我必是不详之身，不肯多缠累别人，便都放上面的仆佣走了……”他说到此处语带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
这佛堂离着后墙很近，那妖眚即然勇于顶风作案，必然是骄狂之辈，如果再给它这么一个瞧似易逃的场合，只怕它明知是圈套也会冒险一试。
“朝闻道，夕死能够……”昭然嗤之以鼻，“要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白日吃香的喝辣的，早晨搂个美人大被而眠，这才不枉支着两腿跑一趟人间。”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九如放下了手中的笔道：“北魏水经注里有写，鱼跃龙门，上渡龙门﹐得渡为龙矣，不然点额而还。这点额鱼公主指得是肥硕的鲤鱼。麻屋豆当是炸花生，仙乡茶嘛，前面鲤鱼跃龙门，仙乡茶约莫是指龙井茶了。”
昭然开口问道：“李大人，如何你府上没有其别人了吗？”
“是我家塔钟声在响！”李墨脸露惊容隧道，“何人半夜敲钟？”
李墨脸有些凄惨之色：“这茶方剂本来是我夫人家的秘方，我是百无一用的墨客，这几年也都多亏了夫人筹划，这才不致于家道中落，但是她这一去，怕是我也无多余日了。”
两名侍女稍作踌躇，她们是附马府暗中陪养的女保护，但是倒是陪养来保护真公主的，可不是昭然这个劣等穷户冒充的公主。
是以只是略作踌躇，就相携出门去，出得了门反而松了口气。
李墨明显晓得所来之人并非真得公主，便缓缓隧道：“这一口香本来长在绝壁峭壁之上的野茶，需得人赶在拂晓之前，趁着叶上露白，将嫩叶含在嘴中，并且必须是妙龄女子，方能保得野茶的天然香气。”
“此处甚好。”王增看了一下地形。
啊，呸……昭然眼皮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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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么一副中下的姿容竟然能令王增心动，只怕用来对于九如这不谙世事的小佛子也是手到擒来。
“好放肆的妖物！”王增手按剑柄。
几人上了香，李墨将人迎进了内厅，未几久便有一名李府的老管家出去送茶，还没启盖便能闻见碗中有种独特的香气。
他转过甚对九如说：“本官的妾侍就奉求给佛子了。”
“罢了，姑息了。”总归方才九如的脸红了，这才禅基必然是摆荡了，昭然也就感觉暂不急于一时，先鸣金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