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张老先生，真有你的，佩服，佩服！”冯保嘲弄道。
冯保从袖中取出一份文牍，递给张居正：“高胡子又上一本乞休。”
“谨慎些也好。”冯保点头道，“最好再物色些人，持续弹劾高胡子。只要锲而不舍攻陷去，就像隆庆元年那样，高胡子非滚蛋不成！”
张居正道：“估计后续还会有本，一旦词涉你我，当设法停止，不的，鼓吹出去会好事！”沉吟半晌，又道，“这些日子风声紧，厂公就不必到东斗室来了。有事命徐爵、游七通传。”他向文华殿东配房一指，“那些个讲官，都是玄翁所荐，不免不向他通禀。”
“说够了吧？”一向不说话的韩楫瞪着眼说，“和曹大埜之流较量不值得。打蛇要打七寸，得对准幕后黑手才是上策。可师相的为人诸位不是不晓得，他会同意我辈进犯幕后黑手吗？”
“刘奋庸久不徙官，怏怏风刺，摆荡国事，更不是东西，他们是一伙的，不能让他漏网！”程文接言道。
“走吧，归去上紧起稿，专攻曹、刘两个小人！”程文起家道。
几小我鞅鞅而散。
“师相竭忠报国，万世永赖，曹、刘之辈屑小，倾陷辅弼，罪不成胜诛！”宋之韩恨恨然道。
“当年齐康弹劾徐阶，凿凿有据；现在曹大埜论劾师相，可谓信口雌黄。”韩楫激愤地说，“可当年除了刑部葛守礼，部院倶上公本要求严遣齐康，并硬说师相是幕后指授者。现在呢？吏部不成能上本；户部尚书刘体乾一贯不仰赞师相政纲，必不会上本；礼部尚书高仪谨小慎微，他不会上本；刑部刘自强也要超然；工部朱衡带河道总督衔在外治河，也就是兵部博老要上公本，不过是请皇上慰留师相罢了，做做模样罢了！”
听到曹大埜论劾高拱的动静，百官多数既吃惊又猎奇，猜不出他劾高拱些甚么；待看了弹章，个个点头嘲笑。遐想到胡槚和刘奋庸接踵所上条陈疏，又见皇上在曹大埜的弹章上御批“曹大埜妄言，调外任”，都模糊感到，幕后必有操控之手，一时情面骇愕，测度群情，仿佛预感到，一场宦海风波，已然起于青萍之末。
“厂公放心，居正内心稀有。”张居正道，见冯保起家告别，又叮嘱道，“居正与厂公交友之事，不成透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旦有人本中论及此，必将告急灭火，万不成令其势伸展！”
冯保却有些担忧，道：“高胡子会不会学徐老先生以退为进的把戏，以辞职相威胁，把张老先生架空走？当年齐康论劾徐老先生，他坚辞不出，弟子故旧遂称高胡子是幕后黑手，非罢斥他不敷以和解，一下子把高胡子赶走了。”
冯保“嘿嘿”一笑：“不过劾曹大埜诬告元辅，而恐高胡子必不肯留，劝万岁爷特加信赖，勿令去。咱看这些本都是做做模样的，无关痛痒。”
礼毕，冯保溜出东配房，到东斗室去见张居正，尚未落座，就通报导：“张老先生，外廷上了三十七本。”
骆遵叹了口气：“算了，先别说甚么幕后黑手了，只要求严遣曹、刘，挽留师相就是了。传闻科道里很多人都上了本，部院寺监也有本上，我辈随大流上本算了。”
张居正面无神采，道：“厂公，当是三十八本。”
冯保正用茶盏盖拨茶，张嘴凑畴昔刚要吸溜一口，又愣住了：“不会吧？咱亲身数过的。”
“说的好！”程文抚掌道，“师相复出，不计前嫌用他掌刑部，他刘自强这回该表示表示了吧？”
“政见分歧，普通。”宋之韩道，“我闻对胡槚的观点，朝野罕见觉得非者。他已然调外任了，不提也罢，打击面太宽不好。”
“当年师相失徐阶欢，徐阶的弟子故旧群起而攻之；只一个齐康站出来论劾徐阶，不唯遭徐阶的弟子故旧围殴，还被师相呵叱，降调外任了！”程文痛心疾首地说，“师相老是说相天下者无己，不敢有其本身，可不谋其身，被人家谋去，另有谋国的机遇吗？师相却总想息事宁人，我看此次不能听师相的，得干起来！”
“另有胡槚呢，这个叛徒！”程文扭头向地上“呸”了一口，“他阿谁陈事疏，通篇就是反对师相的实政、改制政纲的。他和姓曹的、姓刘的，都是一伙的！”
“我料玄翁无此意，亦无此手腕儿！”张居正道，“玄翁的乞休疏经御览，皇上必再降谕旨慰留，我即亲身去府上接他到阁视事。”
“居正也有本，为玄翁申理，只是以密揭奏上，中转御前，不经文书房罢了，也应算在内。”张居正道。
当晚用罢晚餐，程文、宋之韩、骆遵一帮弟子，不约而同到了韩楫府上。
“上本！请皇上严遣姓曹的！”骆遵撸着胳膊道。
宋之韩鼻腔里收回“哼”声，不满地说：“可他却说，不能一错再错。师相曾慎重叮嘱他，掌司法者要矗立持正，万不成媚权势，还要他像当年的葛守礼葛老学习。是以此次他不上公本，也不上独本，要超然。”
“够朋友！”冯保讽刺地一笑，“嘿嘿，不愧是存亡之交！”他俄然脸一沉，“张老先生，预备后事的事，你上紧些办，别让人家醒过闷儿来，把咱给闪了！”
冯保预感到会有反击，也有些严峻，生恐弄巧成拙。他一夜没有睡好，次日卯时，就先到司礼监文书房翻检文书，凡劾曹、刘，挽留高拱的，都一一检出。他数了数，六科公本一，独本三十三；都察院十三道公本一；部院公本一；太常寺等衙门公本一，凡公本4、独本三十三。又把内容仓促浏览了一遍，这才紧赶慢赶到了清宁宫，接太子往文华殿去听讲。
“师相偶然机，无机谋，又珍惜羽毛，真叫人替他焦急！”骆遵顿足抱怨道。
倒是没有说为别人让位之类的话。张居正暗忖，也就放心了。
此前，高拱已上本请辞，言“既经言官论列，理宜引退，幸特赐夺职。”皇上慰留，口传谕旨：“卿忠清公慎，朕所深知。妄言者已处罚矣，宜放心辅政，以副眷倚，不允所辞。”这些张居正都看到了，且差人送到高府。高拱再次求去，也是料想当中的。张居正只是想看看高拱说些甚么。他展开一看，上写着：
张居正沉吟不语。他晓得，物色人选委实不易，关头是高拱没有把柄可抓，在两京科道中策动这么久，也只要胡槚、刘奋庸、曹大埜三人呼应，再想物色人，已无能够。
“太轻了！对这等屑小，当重重惩办方好！”程文顿足道。
大臣之道，上之以身报国，次之不敢以身辱国。今臣奉职无状，既不明报国，若再不明进退之节，而徒觍颜在位，是诚以身辱国。臣之罪愈大矣，天下后代其谓臣何？
“有言在先，不管如何我不能公开与玄翁分裂。”张居正道，又问冯保，“各本可有关涉你我的？”
宋之韩一脸迷惑：“皇上眷倚师相，对赤裸裸的诬告之词不发雷霆之怒，轻描淡写给个调外任的处罚，真是令人费解！”
“说到这，我对大司寇有观点。”刑科都给事中宋之韩道，“午间我到尚书直房找他，对他说，当年为助徐阶逐高，不吝上白头疏，这回该上个公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