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刘体乾低头不语。
“可,殷正茂时下只是江西按察使,离巡抚之位还差好几个台阶;”魏学曾提出了疑问,“且宦海对殷正茂操守很有物议,谓其有贪名。”
“这也不怪兵部。”高拱漂亮地说,“这件事越拖,越演变成一宗事不关己的旧账。”
户部尚书刘体乾来到高拱的朝房,刚见礼坐定,高拱便开口问:“大司农,八十万,拿得出来吗?”
张居正听出来了,高拱要用殷正茂,甚喜,道:“殷正茂虽是文官,却有韬略,命他去剿匪平乱,必不负众望。”
“你们户部的人,对封贡互市,就别唱反调啦!”张居正插话道。
“百万之师?还要迟以光阴?”高拱嘴角一撇,“把国库掏空也支撑不住!”他一扬手,“最多十五万,且不成久拖不克!韦银豹拖得起,朝廷拖不起!这要对殷正茂说清楚,干不成,换人!”
“喔?”高拱道,“好啊,你归去问问,谁情愿去,抑或谁反对把军饷一体拨给殷正茂,就让谁去!”
“啊?!”刘体乾、魏学曾、归有光都吃惊地望着高拱,收回赞叹声。
“八十万?”刘体乾瞪大眼睛,道,“家底玄翁不是不晓得啊!”
“他是广西人,不能到广西任职,无妨调他到湖广做巡抚,为殷正茂翼助。”高拱道,又对魏学曾道,“广西崇山峻岭,韦银豹不唯占天时,还占人和,是以此番征剿,兵马必数倍于蛮贼。”
魏学曾内心一向在策画调兵之事,他挠了挠额头,道:“除广西各卫所外,再从广东调八千、福建调一万五千、浙江调一万、湖广调两万、贵州调五千,官军约十万;广西摆布江各土州,可集结土、狼兵三到五万。”
高拱瞥了一眼,不觉大呼一声:“甚么?辽东总兵战死?!”
“六十万已可支应,惟是征剿古田非易事,要打出些敷裕,不能呈现因军饷不敷半途而废的局面。”高拱解释道,他盯着刘体乾,“先让广东、福建、湖广三省凑出二十万出来,户部下文办!”刘体乾刚要开口,高拱伸手做制止状,“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了!”又转向张居正道,“军饷有了,关头是人,用人不当,再多军饷也是打水漂!”
“本年经费是如何安排的?”高拱问。
“门生也有耳闻。”归有光插话说,“门路传闻,朝廷知殷正茂有封疆才,却等闲不敢信誉。”
“惟贯,如何,征剿古田,兵部有贰言?”高拱不悦地问。
“要做非常之事,用人岂可按部就班?循资格用人,广西这件拖了九十年的事,恐怕还得拖下去!至于说,”高拱顿了顿,仿佛在考虑词句,“至于说殷正茂有贪名,我不在乎!殷正茂是不是真贪,我不敢说。但我晓得,时下宦海有一大弊端:不做事的人,不遭物议;凡做事的人,总有人抉剔。操守正者,谓之才气差;才气强者,谓之操守有亏;操守正、才气强者,谓之跋扈。老是有话说。可怪的是,掌铨者或珍惜羽毛,或出于私心,一旦有物议,就真不敢用了。”他一拍书案,“我就不信这个邪!即便殷正茂真贪,也要用!军饷一次都给他,事中过后都不准查账,让他放开贪!三省藩库凑的那二十万,就让他都装到本身腰包好了,只要把广西的事平了,就是为朝廷立了奇功!”
“这……”张居正暴露不觉得然的神采,“鼓吹出去,毕竟不美。”
“接广西塘报,兵部高低也有群情,言蛮贼凭高据险,蚁聚蜂屯,道途不通;蛮贼蓄有大量长枝、劲弩、毒矢,足以自固,非百万之师,迟以光阴,未易卒拔也。”魏学曾难堪地说。
“玄翁,辽东的塘报。”魏学曾黑着脸,把塘报呈到高拱手里。
说到用人,世人都沉默不语。张居副本想开口,顾忌到多人在场,欲言又止。他双手用力扶着扶手,欠了欠身子,做欲起家状。高拱看出来了,他是不肯这么多人在场,便道:“用人之事,不必神奥秘秘,公之于众才好。”见世人仍然沉默,高拱指了指张居正,“叔大还记得前次提到的贵同年吗?”他笑了笑,“你提出要他巡抚贵州,我不承认。你那位贵同年之才,可用之于剿,不成用之于抚。贵州当抚不当剿;而广西已无抚之余地,当剿!”
“这……”刘体乾迟疑着,“减半……万一战役不成……”
归有光猎奇地问:“那么师相,还差二十万呢?”
“能拿出多少?”张居正问。
刘体乾、归有光辞去,高拱招招手,让魏学曾坐到他右手的椅子上,对他说:“军饷有了,掌军令者人选有了,目下轮到兵部的事了,这是军机,是以让他们两位躲避。惟贯,你说说,如何调兵遣将?”
归有光听出来高拱是在说气话,他怕刘体乾不明其意,便道:“大司农,五十年间,雄师征剿韦银豹不是一两次了,每次都是惨败,不死在疆场,也被究查任务,没有一个有好成果的,大司农要想好了。”
“北边军饷占大头;宗室藩王经费次之,再次俸禄;再则是漕河费。”刘体乾答。
“喔,玄翁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张居正道,“隆庆二年春,广西柳州籍的南赣巡抚张翀上了道《乞处广西处所疏》,吁请朝廷安定广西之乱,天然是如石沉大海。我听殷正茂说过,此人当年因弹劾严嵩贬谪贵州都匀时,曾与在广西任兵备道的殷正茂交游甚欢。”
“我看老俺是至心要战役的,能不能达成战役,在朝廷百官能不能体认局势、保护大局。”高拱解释说,“不管有多少阻力,必达成战役!如此,边费自可减半。”
研议毕,大家分头去办,高拱也未进中堂,径直去了吏部。刚用完午餐,魏学曾又来了。
高拱站起家,道:“好了,大司农归去处事吧,上紧办好!”见刘体乾面露迟疑之色,他一扬手,“户部只卖力照我说的办,若出了弊端,我向皇上请罪,与大司农无涉!”说着向刘体乾拱了拱手,又对归有光道,“震川,你也归去处事吧。”
“不错!”高拱接言道,“殷正茂筮仕即任兵科给事中,又在广西、云南、湖广做过兵备道,巡抚广西,最合适不过。”
“够唬人的!难怪以往当国者倶不敢碰。”张居正以不觉得然的语气道。
“玄翁,是不是如许,”刘体乾道,“户部派人替殷正茂管账,如何?”
张居正道:“广西总兵,当换俞大猷去做;征剿雄师,兵马要集结十万到十五万。”
“那好,先减三分之一。”高拱以定夺的语气说,“节流出来的这些,先拿六十万出来!”
高拱略加思忖,定夺道:“那好,惟贯,你归去即与大司马说,一:出兵征剿古田叛贼,军饷著户部筹集拨给;二,调俞大猷为广西总兵官;三,集结各路兵马,这个就按刚才你所说办。此三事,兵部当速上本请旨!”他又对张居正道,“殷正茂、张翀广西、湖广巡抚之任,吏部来办;户部筹集军饷事,叔大督办之。”
刘体乾沉吟半晌,道:“隆庆四年国库所收,委实增加了。一则是恤商新政初见效果,商税陡增;二则东南开海贸易,年可收银数万两;三则宦海抖擞有为,当收之税强半解上来了。嗯,或许另有一个启事,”他笑了笑,“呵呵,玄翁加意肃贪,整饬官常,贪墨、吃喝少了,淘汰冗员,撤并机构,省出来很多。哦,另有,贵州水西不战和解,省出几十万。”他话锋一转,道,“但是,国库本就亏空,弥补前年的洞穴就占去一多数;去岁把汉那吉来降一事,北虏于隆冬大肆南下,守备之费,比往年多支出六十万有奇。如此一来,还是有亏空。”
“哈哈哈!”高拱大笑,“越是如许,我谅他越不敢贪!”
高拱沉吟半晌,道:“边费,本年可省一半。”
魏学曾迟疑半晌:“玄翁,说实话,兵部并未有征剿古田之意,那里会有调兵遣将的画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