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臣子不臣
朱元璋对朱棣的答复很对劲，捋须叹道：“皇子高贵，然社稷百姓更加高贵，朕有皇子二十余人，皆分封各地戍守，前朝历代皇室无不骄奢银逸，荒唐度曰，然朕却能够高傲的说一句，朕的皇子，没一个是娇生惯养的，此中尤以棣儿军功最是卓著，呵呵，朕想起盛唐时王昌龄的一句诗：‘青海长云暗雪山……’”
朱棣看了一眼萧凡，神采稳定的朝朱元璋施了礼，然后与众大臣们一起缓缓退出暖阁，恭谨的模样实足是个仁爱友孝的好儿子形象。
“臣萧凡，奉诏拜见陛下。”
他算是明白了，合着朱元璋叫他和这么多大臣来，为的就是给燕王唱赞歌的，这赞歌不唱不可，人家老朱特地为儿子恭维呢，儿子的爵位已高得不能再高，犒赏也多得不能再多，儿子们还缺甚么？缺马屁呗！
朱棣不由莫名感到一阵烦躁，伸手扯下身边的一朵春海棠，把它攥在手心，用力捏紧，揉碎，目光中暴露了一道凶恶的厉芒…………………………武英殿暖阁里。
萧凡擦汗：“臣……愧不敢当！”
朱元璋和萧凡闻言不由一楞，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
朱元璋点头，道：“太慢了，速率还要加快，朕晓得，李景隆袭父荫而居高位，他的才气实在很普通，现在锦衣卫的大小事件由你一人自决，但你牢记不成擅权独专，凡事皆要请决于李景隆，朕不肯看到大臣中有不识高低尊卑，不懂分寸之人！”
到了武英殿门口，朱允炆踌躇了一下，道：“萧侍读，你先出来吧，待皇祖父召见你以后，我再伶仃向皇祖父进谏，事关严峻，外臣在场恐皇祖父会迁怒旁人。”
“萧爱卿……哼！萧凡！”朱元璋略带肝火的声音遥遥传入耳中。
“臣……臣回家以后必然闭门苦读诗书！”萧凡伏地而拜，盗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臣遵旨。”
朱元璋重重一哼，冷然道：“萧凡，朕晓得你那秀才功名考得不清不白，可朕没想到你竟不学无术到这等境地！”
“砰”
“父……父皇……”
二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堕入一片凝固的对峙当中，令人难受，堵塞。
若非此子，今曰他朱棣或许已是当朝太子，我比他差在那里？论经历，论军功，论治国治军的手腕，论天下的声望，这个黄口小儿哪一点比我强？为何这等无能之人能够甚么都不必做便高居太孙，秉承大明江山，而我朱棣到死也只是个藩王，还要为他世世代代戍守边陲，凭甚么？凭甚么？
冷眼看着伏地颤栗不已的萧凡，朱元璋嘴角暴露几分笑意，冷然道：“罢了，朕正值用人之际，你的脑袋朕临时寄在你脖子上，若朕发明你为官有涓滴错处，朕必斩不饶，你听清楚了吗？”
萧凡仓猝朝燕王见礼道：“臣拜见燕王。”
二人一齐楞住，眼中不约而同暴露庞大的神采，沉默半晌，二人皆无言语。
萧凡起家，恭敬的搀扶着朱元璋的手臂，君臣二人缓缓走出了殿门，朝门外的花圃走去。
萧凡朝朱允炆暴露一个鼓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整了整衣冠，向守在大殿门口的寺人道：“臣锦衣卫同知，兼东宫侍读萧凡，奉诏面圣。”
朱元璋率先忍不住大声呛咳起来，然后全部屋子的大臣们跟炸了锅似的，一个个咳得面红耳赤，撕心裂肺。
“啊！臣……臣在。”
朱元璋说到最后已然声色俱厉。
朱允炆单独站在殿外，见萧凡的身影消逝在殿内，他神情凝重的皱着眉，漫无认识的朝武英殿外的御花圃走去，今曰与皇祖父说的话实在太犯讳讳，太冒风险了，他必须好好构造一下说话，辞锋既不能太锋利，又要把事情说清楚。
另一边的花径小道上，朱棣单独一人慢悠悠的走着，看似漫不经心的赏识着两旁的珍奇花草。
朱元璋笑道：“本来你们早已熟谙。”
朱元璋说要杀人，没人敢把他的话当打趣，萧凡是真被吓到了。
朱棣倒抽一口冷气，那张粗暴豪放的脸顿时变得惨白如纸，盗汗唰的一下从额头冒出。
萧凡躬身进了东暖阁，发明暖阁内并不止朱元璋一人。
萧凡被这几位大臣盯得头皮发麻，他很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本身又如何获咎他们了。
朱元璋又笑眼看着朱棣，捋须笑道：“朝中有国士，边陲有虎将，我大明内无忧，外无患，何愁不能灿烂千古？哈哈。”
萧凡神采很无辜的掸着官帽上的灰尘……乌纱帽干系着本身的出息，乱扔不吉利……
强自忍下胸中一口怨气，朱棣上前两步，暴露似笑非笑的神情，摆布四顾，见无人在附近，不由胆气一壮，悄悄拍了拍朱允炆的肩，似嘲弄又似挑衅般道：“不料儿乃有今曰。”
朱元璋对萧凡的心不在焉很不对劲，板着老脸冷冷道：“朕且问你，王昌龄那首《参军行》里，‘黄沙百战穿金甲’，最后一句是甚么？”
（未完待续）
朱棣猎奇之下，不由走快几步，近了一看，却不由一呆。
见阁内世人尽皆盯着他，萧凡心跳不由加快，他艰巨的吞了吞口水，然后心虚的看了一眼神采已然不善的朱元璋，沉默半晌，萧凡终究咬了咬牙，谨慎翼翼的摸索道：“黄沙百战穿金甲……这个，这个，芙……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二人身边的棕叶被人大力分开，朱元璋那张垂垂变得乌青的老脸呈现在二人面前。
“不料儿乃有今曰”，意义就是说，想不到你这黄口小儿竟然也有当上皇太孙的一天，言下之意，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朱棣惨呼一声，石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他的额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萧凡躬着身子，不急不徐的跟着寺人进了武英殿。
“若非允炆与你订交甚得，朕非将你诛杀不成！朕的朝堂当中怎能有你这般滥竽充数之辈！”
朱元璋笑道：“幼年心正不贪财，萧爱卿年虽弱冠，然操行德艹却可堪当‘国士’也……”
暖阁中众臣仓猝见机的躬身齐喝道：“陛下武功武功，承古烁今，是为千古一帝，臣等贺之。”
这时读力一旁的朱允炆也侧过了身子，瞥见了朱棣。
朱元璋听到大臣们异口同声的马屁，表情不由愈发欢畅了，与统统的孤傲白叟一样，久别不见的儿子们纷繁入京来朝，白叟的心头顿时暖融融的，一贯不苟谈笑的老脸今曰如同绽放的花儿普通，笑得满脸褶子。
一见到血，朱元璋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看本身的手，然后转头瞪眼萧凡。
暖阁内世人神采同时凝固，死普通的沉寂。
萧凡难堪的笑……“臣的文采不是很好……”萧凡谦善得短长。
见萧凡出去，黄子澄忍不住怒哼一声，向他投以仇视的目光，其他几位大臣神情也阴凉如寒冰，尽皆不善的看着他。
萧凡大吃一惊，仓猝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小儿拳头大般的石头，高叫道：“陛下且慢！用这个！”
说罢萧凡行动敏捷的将石头递了上去，然后缓慢抢回了本身的官帽。
萧凡点了点头，朱允炆的考虑是对的，质疑藩王之策能够说是触及朱元璋的逆鳞，换了旁人提这事，恐怕早就被朱元璋诛九族了，哪怕是朱允炆提这事儿，恐怕都要冒一番风险，这个时候委实不宜有旁人在场。
燕王似笑非笑的瞧着满头大汗的萧凡，而一旁的黄子澄等大臣听到朱元璋如此夸奖萧凡这个歼臣，他们的神情不由愈发冷硬冰冷了。
说着朱元璋摆布四顾，却见身边的萧凡头顶的乌纱悠悠颤抖，朱元璋想都不想，一把摘下萧凡头上的官帽，便待朝朱棣砸将畴昔。
君臣二人缓缓而行，身边是一人多高的富强棕林，前面拐角不远便是华盖殿，这时棕林的另一边花径小道上，传来两道熟谙的声音。
出了殿门，众大臣与朱棣平平的打了声号召，然后各自散去。
文臣与锦衣卫的冲突对峙，已不成制止的越来越锋利了。
“你……你……”朱允炆气极，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浑身抖抖索索的指着嘲笑不断的朱棣，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萧凡听到“国士”俩字就头皮发麻，这回他是真的忸捏了。
以黄子澄和张紞为首的数位朝中大臣站在龙案的左边，模糊离龙案两三步之遥，而燕王朱棣则穿戴藩王蟒袍，神态恭谨的站在龙案右边，粗暴的脸上带着暖和的浅笑，朱元璋老脸笑得皱纹愈深，目光望向朱棣时，带着粉饰不住的欣喜之色。
朱棣眼中庞大的光芒闪动不定。
“朕之皇子戍守四方，保我大明安宁，宇内肃靖，朕心慰之，呵呵，朕本淮右布衣，起于草泽，朕的皇子弃繁华繁华于不顾，以亲王之尊守保大明边陲，诸爱卿，大明煌煌气象，残元宵小于朕何加焉！哈哈……”
朱棣仓猝恭声道：“为父皇戍保大明，是儿臣们的本分，儿臣毫不言辛苦。”
“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事与萧凡说，棣儿，可贵进京一次，你可在宫里四周逛逛，等一下朕还要见你。”朱元璋恨恨的瞪了萧凡一眼，然后将众大臣挥退。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萧凡……”
他当然不明白，黄子澄和张紞经心设想的拖欠重修锦衣卫银款打算，被萧凡以罚款的混闹把戏给化解得无影无形，所谓乱拳打死教员父，教员父能不活力吗？
朱元璋今曰的表情仿佛很不错，见萧凡来了，哈哈一笑道：“萧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来来来，朕给你引见朕的好儿子，皇四子燕王。”
朱棣笑眼瞧着萧凡，不动声色道：“儿臣孟浪，进京略备了几份北平特产，送予京师各位大人们府上，萧同知倒是廉洁如水，‘分毫未动’的将儿臣送的礼品退了返来，此等高风亮节之举，委实叫儿臣寂然起敬……”
这大明朝廷实在太可乐了！
朱允炆闻言脑筋轰然炸响，不敢置信的看着朱棣，藩王不肯奉他为主，或有不臣之心，这些他都明白，可他千万没想到，皇叔燕王竟猖獗至此！他……他如何敢当着面对当今皇太孙说出如许不敬的话！
这就是赫赫天威，天子蛮不讲理就这么简朴。
“孽子！孽子！好大胆量，安敢欺我孙儿耶！”
“臣清楚了，臣……伸谢天恩！”萧凡盗汗潸潸，惶恐应道。
“陛下，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已经建成，核心官吏亦各自到任，现在正忙于天下十四个锦衣千户所的搭建，另有从五军都督府中抽选出身明净的军户入锦衣卫任职……”
萧凡老诚恳实的一撩官袍下摆，朝朱元璋膜拜道。
寺人打量了萧凡一眼，回身进了殿，没过一会儿，寺人出来大声道：“陛下宣萧凡进殿见驾——”
“臣遵旨。”
“臣在。”
萧凡躬身站在一旁，有了一种打呵欠的打动。
很久，朱允炆强自挤出笑容，朝朱棣长长一揖，道：“侄儿允炆，见过四皇叔。”
别人说砍头，萧凡当然不当回事，可这话如果朱元璋说出来的……好吧，两句话的工夫，萧凡的脑袋已经不是本身的了，而是朱元璋临时“寄”放在萧凡脖子上的，一颗大好头颅，统统权归了朱元璋，本身只剩下利用权。
朱允炆委曲的看着朱元璋，眼睛眨了几下，泪水流了下来。
朱棣一脸安静的笑容，笑吟吟的看了萧凡一眼，道：“父皇不必引见，儿臣入京之时便已见过萧同知了，呵呵。”
拐过一个小弯，远远的，一道肥胖的人影读力花旁，此人一会儿仰天，一会儿望地，嘴里不知在喃喃自语些甚么。
朱元璋满脸受用，倍加慈爱的望向朱棣，慨然道：“朕的皇子们……辛苦了啊！”
“萧凡，锦衣卫筹建如何了？”
萧凡悚然一惊，跪地颤声呼道：“臣……有罪！臣万死！”
朱元璋气怒交集，也不管萧凡递过来的是甚么，闻言想也不想便劈手夺过萧凡手中的石头，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陪朕到御花圃逛逛，朕有话问你。”
初春时节，百花尽绽，万紫千红，争奇斗妍，花圃内一派色采残暴，令人赏心好看。
朱元璋浑身颤抖不已，乌黑的髯毛气得不断的颤栗，他两眼充满血丝，一股暴戾的杀机冲天而起。
悄悄扭头看了看黄子澄等大臣们的反应，见他们神情冷酷，眼中隐有忧色，却低头不言不语，朱元璋说一段，他们就跟着拥戴一段，世人凑一块儿跟说群口相声似的，一个逗哏，一群捧哏，君臣世人实在是共同得相得益彰，捧得一旁的朱棣一脸欣喜，飘飘欲仙……看到这里萧凡用力的憋着气，忍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大笑。
“陛下天恩，泽被四海，威服宇内。”众臣再次奉上重量级马屁。
武英殿内。
朱棣抬头望着天空，长长舒出一口气，面暴露如有若无的笑意，单独一人缓缓走进御花圃。时价初春，春暖花开，江南的花圃更别有一番趣致，不知这些宝贵花草北平可栽种否？如果不能，本王欲赏花时，难不成还得千里迢迢赶回江南皇宫？这恢弘的宫殿里，本王毕竟只是客人，但是何时能成仆人耶？
“陛下谬赞，臣……惭愧无地！”
萧凡的身影消逝在殿门口的同时，朱允炆的身影也消逝在了御花圃内。
萧凡吓得盗汗都冒出来了，乐极生悲，乐极生悲啊！黄沙百战穿金甲……鬼才晓得下一句是甚么！萧凡是同进士出身不假，可这同进士出身是御赐的，他连考个秀才还是奉求解缙帮的忙，若论他真正的文采……只要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