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王者归来(上)
但是明天的永定门外，却偏有多量官员冒着砭骨的北风，遵循官职品衔凹凸摆列于道旁。看那数量，不晓得的人恐怕还觉得是御驾亲征的天子班师回京了普通，就差变更那些身穿飞鱼袍、腰配绣春刀的天子亲军来保持次序了。
腊月里的京师北风吼怒，大雪固然在本日一早罕见的停了，但将近一尺深的积雪仍然使得街面上非常冷僻。都城当中已是如此，城外就更不必说了，任是能躲掉出行的人，都毫不会乐意出门。
当然这事儿如果反过来看，能把敌手吓得辞的辞、死的死，高中玄威名之盛，倒也可见一斑。独一可虑者，这威名是好是坏，有些难说。
这位仁兄本来战绩显赫：他此前弹劾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二十余人，并侯爵一人、伯爵两人，这些人的成果是：“皆罢”，是以被人私底下称之为“骂神”。
一见首辅行动，众官也纷繁清算仪容。李春芳左边那位，俊雅卓然，看年事三十许，观气度五十余，如此丰神俊朗而举止慎重，舍张居正外何人？至于李春芳右边那位，则是与高拱同为帝师的陈以勤，此公本年虚岁也已五十八了，不过身子骨看来还好得很，于北风中负手而立，面色如常。
胡应嘉当初弹劾杨博因私愤贬斥言官，包庇同亲，导致了连环变数，终究高拱被徐阶挟言路之力逼退，而胡应嘉本身当时外调建宁推官。高拱去后，由正七品建宁推官一举高升为从四品湖广布政使司左参议，绝对是东风对劲。不过传闻他得知高拱起复的动静后，已经连夜上奏，请辞统统官职，不过因为时候太紧，临时还未获得答复。
如果说胡应嘉被高拱起复吓得立即去官还情有可原，那么有着“骂神”之称的欧阳一敬就只能被人嘲笑了。
张居正抬出这两条，陈以勤即使心头还是不悦，也只能收了不满，悻悻地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得不自嘲一番：“嘿！倒要承太岳老弟照拂我这张老脸，高肃卿当年是进士出身，我陈或人可只是同进士出身，他庶吉人散馆为编修，我庶吉人散馆只做检验，自来就差了一等，可比不得他，比不得他！”
而欧阳一敬最大的战绩就产生在隆庆元年正月的京察风波中。当时因杨博“包庇山西籍官员”遭到胡应嘉弹劾，正式激发徐党和高党的争斗。骂神欧阳一敬明显不是自甘沉默之辈，当然要参与此中，不但参与，并且将高拱比作北宋奸相蔡京，更在传言胡应嘉要被夺职时扬言“黜应嘉不若黜臣。”成果胜利逼退高拱，厥后又将高拱弟子齐康弹劾罢官，为徐阶一党获得了一次看似非常光辉的胜利。
但是这些官员明天却有恃无恐，底子不怕这些鹰犬上报，只因为他们驱逐的不是别人，恰是与当明天子“名为君臣、情同父子”的帝师、前文渊阁大学士高拱高肃卿！
更何况，眼下内阁的四位大学士除了赵贞吉前几日“偶感不适”，说是去了玉泉山疗养几天以外，在京的三位大学士，以首辅李春芳打头，已经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既然有首辅领衔，他们这些部院官员一同前来又有甚么奇特？君不见，就连一向跟高拱干系严峻的都察院也来了很多人么？
起首是徐阶，这位勉强也算是功成身退，作为当年“倒拱”的“主谋”，在赶走高拱以后没多久，本身便请辞归田，现在早已回松江故乡优游林下、安享暮年了。并且徐垂白叟身负海内之望，就算退隐故乡，其一举一动也是环球谛视，要对于他可不是闹着玩的，高拱就算强势回京，世民气里估摸一下，感觉也应当不会把徐华亭如何着。
给皇上甚么神采好呢？
接着就是在前次攻倒高拱过程中相称首要的两员干将：胡应嘉和欧阳一敬。
陈以勤见了这景象，神采就有些丢脸，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李春芳仿佛耳背，完整不为所动，还是吃紧忙忙走了。陈以勤微微偏过甚，斜睨了张居正一眼，也不知目光中所表达的是甚么意义。
时任首辅李春芳乃是状元出身，固然性子暖和之极，但也颇讲仪表，一见高拱车马将至，赶紧整了整仪容。这位青词宰相除了面色稍黑以外，倒也清癯目善。他本年虚岁五十九，已是年近花甲，比高拱还大三岁。不过，高拱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李春芳倒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遵循明廷常例，李春芳是掉队，资格反而不及高拱。
实在陈以勤脾气固然不算太好，但人终归不傻，他晓得就张居正刚才的那番话来讲，实在前面都是废话，这哥几个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谁还不清楚谁的资格？只要最后那句话的意义才真正首要——明天这里的环境，皇上都看着呢，这时候给高或人甚么神采，那可就划一于给皇上甚么神采了。
谁晓得，被“汹汹民意”狼狈击败的高拱竟然还能起复，这完整震惊了此前大开无敌形式的欧阳骂神。欧阳一敬就像被敲碎了壳的鸡蛋，蛋黄流了一地——他如胡应嘉一样，在得知动静的当天就去官回籍，并且比胡参议断交百倍：他是不等答复，直接挂冠而去。哪知还没走到一半，这位大牛人竟然惊惧而死了——这死法就有些难堪了，毕竟人家高拱还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呢，您老就本身把本身给活活吓死了，胆色未免有些丢脸。
在大明宦海，春秋大不算资格，谁先中进士才算——当然谁先入阁也算。是以虚岁四十四的张居正和即将六十的李春芳乃是同年；而身为首辅、年近六十的李春芳在都比他小的高拱和陈以勤面前倒是掉队。至于张居正在高、陈二人面前自认末学掉队，这倒没甚么干系，因为他除中第迟了几年，毕竟出世也晚嘛，确切没有难堪的需求。
张居正却展颜一笑，轻声道：“松谷公[注：陈以勤号松谷。]与中玄公[注：高拱号中玄。]虽是嘉靖二十年辛丑金榜的同年，但毕竟中玄公抢先一步入阁……至于首辅，他与我都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在中玄公面前乃是末学掉队，主动相迎，原也在理。再有，皇上久盼中玄公回京，那可真算得上是望穿秋水了呀。”
这三位一挪步，六部、都察院、翰林院等在京有些头脸的官员们见三位阁老已经一齐迎上前去，不管内心是甚么滋味，也都只好鱼贯跟进。实在也没甚么好考虑的，既然来都来了，还要拿捏甚么架式不成？归正跟高拱结下深仇大怨的那三位关头人物，现在都有了下落，跟本身没甚么大干系：
纷繁攘攘间，一队马车在几十名兵丁保护下呈现在官道绝顶，代表天子宣召的旗号在北风中飘荡，众官员非论对高拱起复之事如何作想，此时现在心中都不由齐齐一窒，暗呼一声：“来了！”
阁臣可不是言官，乃至不是浅显文臣，给天子神采是能开打趣的事吗？也不想想前两年先帝还在时，群臣过的是甚么日子！那真是整天盯着看天子的神采都恐怕本身看走眼呐！今上固然仁和刻薄，他老陈的确也是帝师之一，可帝师和帝师也是有亲疏高低之分的，要说在今上眼中的头号帝师、天下第一忠臣、第一良相是谁，那绝对只要一小我选：高拱！其他人等嘛……您老请移步，对，没错，去那儿靠边列队吧。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当年张居正会试时，座主固然是孙承恩、张治，但因为他考《礼记》，以是当时阅《礼记》试卷的陈以勤乃是他的房师之一[注：另一房师是吴维岳]。那一科的进士一甲第一名恰是当今首辅李春芳。这一科非常了得，同科的名流另有殷士儋、王世贞、汪道昆、王宗茂、吴百朋、刘应节、王遴、殷正茂、凌云翼、陆光祖、杨巍、宋仪望、徐栻、杨继盛等。算起来，既有第一流的宰相、第一流的文人，又有建功边陲的大帅和弹劾权佞的忠臣，实在是得才甚盛。
说来也是怪了，百官之长、首辅李春芳看来反倒比他身边两侧的张居正、陈以勤显得更加殷切，明显高拱的马车尚离了这边少说一里路的间隔，便大声号召众官员顺次站好，然后亲身领头往前迎去。
不过话说返来，如此多的官员会聚于此，别说锦衣卫必定暗中藏匿了多量人手在四周以防万一，就算东厂那边，也少不得来些番子随时察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