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太岳烧灶(下)
张居正笑了笑，道：“方才你说今晚这银子打了水漂，我便觉得不然。不管这‘太子玩伴’一事是不是冯保鞭策，这银子都不算打了水漂。三省，你想想看，如果你大把大把银子送给孟冲，这就是烧的热灶，他那边有高中玄互助，本来就火焰熊熊，还差你这把火么？你赶着去投柴禾，人家也并不承情。倒是那些冷灶，如果靠你这一把火，扑腾扑腾烧出热气儿来了，人家才会记得你。”
曾省吾当然听得懂这句话，但却还是凑趣道：“请师相指导。”
“这也恰是弟子想不明白的处所。”曾省吾皱眉道：“可遵循谁得利、谁主谋的思路来看，文臣无人有此动机……”
“不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强。”曾省吾点了点头：“师相，如果如此，我们明天花的钱，可就算是打了水漂了。”
曾省吾瞪了他一眼，又对张居正道：“师相所言，确是有理。孟冲此人毫无才具，乃一庖厨辈出身，为司礼监掌印寺人之前，不过执掌尚膳监罢了。其骤而出掌司礼监印，全赖高阁老保举。但难也难在这一点上，若说那进献春宫瓷器，自可计成一罪，但却不敷以由此将之撵下掌印之位。”
张居正点了点头：“但有高中玄为其说话，此罪确切不敷以将之惩办，且此事触及陛下，如果过于计算，反而好事。不过，那冯保自认儒宦，必定是以看不起孟冲，同时对本身未能顺利掌印司礼监更觉不满……”
“那却不然。”张居正哼了一声，半眯上眼睛，道：“自从华亭公去位，宫中白叟大多离职赋闲，本阁部在宫里，如同睁眼瞎普通，而高中玄则持续保举两任司礼监掌印，内廷无人敢与高中玄相争者。现在，凡是高中玄有所票拟，只要圣上未曾出言禁止，司礼监无不照准批红，连一个字都不敢改。长此以往，恐非天下之幸。”
曾省吾恍然，点了点头：“师相言之有理，是门生胡涂了。”顿了一顿，又道：“那此事便没法阐发了，只能以为是陛下心疼太子，才有了这一出。”
曾省吾闻弦歌而知雅意，眨了眨眼道：“师相的意义是，我等既然临时拿孟冲无甚体例，不如先从冯保动手？”
张居正略微沉吟一下，道：“欲知何报酬之，不如看此事最后由谁得利。眼下来看，武臣勋贵们自是占了上风，但我此前之以是料定此事并非他们鞭策，也是有启事的。”
曾省吾思考着道：“但是他这么做，对他又能起到甚么帮忙？”
中间的曹大埜听得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接着本身又吓了一大跳，忙道：“阁老，下官……下官一时鼻痒……”
曾省吾心道：是不是天下之不幸现在不好说，但必定是师相之不幸，亦是我之不幸。
张居正心中一动，道：“那么寺人呢？”
师生二人俄然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太子！”
“寺人？”曾省吾一怔：“寺人为何要这么做？”
因而点头道：“师相所忧甚是在理，但是眼下高阁老圣眷无双，司礼监掌印孟冲虽是无能之辈，却也没有太多恶名，想要拿掉他却不轻易。”
张居正道：“善烧冷灶，也是一门学问。”
“其二，将勋贵后辈送到太子身边，乃是个长远之计，现在陛下春秋正盛，以他们的目光，哪会想得那么远？再说，勋贵武臣拢共也就那么些人，即便将来太子继位，当时能用的勋贵武臣也天然已经换成了他们的后辈辈，又何必多此一举？”
张居正冷哼一声：“宫里那些个印着‘大明隆庆年造’的春宫瓷器，不就是这位孟公公大肆进献的么？前次太子俄然想起一事欲就教陛下，不料正撞见陛下用膳，陛下偏又忘了这茬，成果被太子问了一句‘这瓷器为何画着男女赤身互博’，闹得陛下大为难堪，叮咛今后太子不得在其用膳之时找他……你瞧瞧这都成甚么事了！”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其一，眼下内阁里头有高中玄在，此公除阁务在身，还兼掌铨，他是个量才施用之人，对武臣一贯看不上眼，特别是那帮勋贵，在他眼里多是混吃等死之流，此事如果勋贵鞭策，极易遭其恶感，而陛下不成能不正视高中玄的定见……成国公朱希忠乃是个慎重之人，今又年老，更不会做这等遭文官忌恨之事。”
张居正说完，就没多说，曾省吾倒是忙道：“冯保能够是感觉，只要太子欢畅，陛下便会欢畅，陛下如果欢畅了，对他天然另眼相看！”
“理天然是这个理儿。”曾省吾苦笑一下，缓缓说道：“只是人家热灶办得成事，如果个冷灶，可一定讨得来便宜。”
张居正伸手禁止了曾省吾的话，细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方才说过，冯保眼下职位并不太稳，若此事本就是他交结勋贵、从中鞭策，是不是也有能够？”
曾省吾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赵大洲此番上疏鼎新京营一事刺激到他们了，是以想要在将来逐步扳回局面？”
“三省此言差矣。”张居正冷冷一笑，道：“既作了官，就是平生的奇迹，哪能在乎一时的成败得失。你烧了三年冷灶，看似亏损，到了第四个年初儿，说不定时来运转，又或者机会成熟，冷灶被烧成了热灶，此时你岂不也跟着鲤鱼跃龙门，落进了金洞穴？当年严嵩门下多么门庭若市，我却始终跟随华亭公这冷灶，成果如何？”
曾省吾俄然觉悟过来，本身这位师相，岂不恰是烧冷灶的妙手？
曾省吾刚要怒斥，张居正摆手道：“无妨，但本阁部方才所言之事，你牢记不得张扬，只能烂在内心，明白吗？”
张居正点了点头：“除此以外，那些勋贵武臣受此事之惠，天然也会心生感激，固然对冯保而言，这份感激一定有多大助益，但毕竟也是好处。”
张居正听到这话，倒也不由得不正视起来，沉吟半晌，才道：“国朝自有典制，这些勋贵早已不复祖宗之勇，心性多是随波逐流……何况京营改制非此一回，何故此前皆无异动，此番便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