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掷千金(上)
店里的牙郎恐冷了场，站在红木桌前上齄着鼻子大声喊道：“席前各位老爷，王大爷说了，凡今个夜里应战之人，一概皆有让头。你道是如何一个让法？哈，只要你这位爷驯出的虫王能咬伤他的‘金翅雕’，哪怕只是掉了腿儿、折了翅儿、损了牙口，这此中任何一样呈现，即便中间的宝虫战死殉了身子，也算他王大爷输了，你就能拿到王大爷的一百两彩银。大师伙儿说说，这让头大不大？”
这天早晨酉戌之交，促织胡同里华灯灿烂，人潮如涌。街上三十多家斗促织场，每一家都满囤囤的尽是人，此中最大的一家斗促织场，叫“高涨楼”。
特别到了宣宗一朝，此戏已是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宣宗当年传闻姑苏空中出产上等蟋蟀，乃密诏姑苏知府况钟捕获一千头贡至京师。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候，姑苏蟋蟀奇货可居。姑苏卫中的武弁，逮一头蟋蟀的夸奖，竟然如同斩杀一个虏首。
牙郎不竭举高赌码，人群中开端骚动。这些赌客本都是为钱而来，耳听这大一笔财喜，能有谁不动心？一时候，只见眼冒绿光者有之，脸颊泛红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摩拳擦掌者亦有之。但冲动归冲动，毕竟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
曾有一个善逮蟋蟀的卫中小校，因蟋蟀逮很多而获得卫所百户的世职，算是前所未有的奇事了。而宣德窑中的蟋蟀盆子，也成了瓷器中的珍品。传至现在，戋戋尺五之盆，竞值数百两银子。当时就出了一首歌谣单道此事，歌云：促织瞿瞿叫，宣德天子要。百货皆作贱，蟋蟀盆子俏。
“一百八十两。”
蟋蟀别名促织，斗蟋蟀的游戏源自唐朝，到了南宋开端大盛。宋理宗时的奸相贾似道便是这方面的里手熟行，曾经专门写了一部《促织经》，就织类、辨色、抓捉、保养与斗技诸方面作了详确的阐述。
隆庆以后，都城斗促织盛况虽不及前朝，但每当气候转暖，仍然是赌门大开，半城如狂。而庙前胡同则是都城斗促织最为集合之处，小小一条街上，家挨家、户挨户，皆是促织斗场。是以，久而久之，人们倒忘了庙前胡同的本名，而直呼日促织胡同。
王登榜世代居住京师，从小玩皮泼野，读了三年私塾，连个《百家姓》都背不全，但是若论掏鸟窝、抓蜻蜓、训狗儿、逮耗子之类，他倒样样都是妙手。打从九岁时玩起了促织，就一发而不成收，干脆逃了书院一心鼓捣这虫子，父母何如不得，只能由他去了。
酉时已尽，高涨楼中灯火亮堂、人头攒动。只是大厅里红木桌旁的三把椅子却还空着。不为别事，只因王登榜在这里摆擂，已是连续赢了十二场。京师表里很多不信邪的妙手都无一幸免地败下阵来，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都流进了王登榜的口袋，现在已无人敢来应战了。
大厅里却又鸦雀无声了。
本日的京师，迎来了开春以来最和缓的一个好天，街面上非常热烈。
众赌客一齐吼起，声如轰雷。
从灯市口大街东面的二郎神庙广场向南折，乃是庙右胡同，向西正对的那边则是庙前胡同。这里是京师最为驰名的斗蟋蟀的场合。
“大！”
凳儿上坐着的人都晓得王登榜的盖世绝技，谁肯上这个当。
宋亡元兴，促织游戏由杭州传至燕京，元亡明继，特别是永乐天子迁都燕京以后，这斗蟋蟀的游戏，在这勋爵贵胄、名流戚畹乃至纨绔膏粱所充满的京师，已是历两百年而不衰。
因为宣宗的倡导，当时京师入秋今后，家家户户皆捕养促织，斗促织场也比比皆是。曾有一名在都城仕进的歙县人阂景贤，写过一首《观斗蟋蟀歌》，专道京师斗促织的盛况。
“一百九十两！”
须知统统进促织场的人，都是照顾了银钱前来赶场的赌客。如果说促织街其他各家的赌客多数都是贩子小民，那么这高涨楼则是一掷令媛的豪赌之所。曾有很多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但更多的人在这里获得的却只是倾家荡产的悲惨了局。
牙郎一急，鼻子更齄了，只听他加码喊道：“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王登榜十五岁时，就提了秸笼竹筒、蟋蟀盆子来这促织街上搦战，虽是小打小闹，却也赢多输少。而后又颠末十几年历练，他终究混出个“促织王”的头衔，偌大京师，再没有第二小我比得过他。就凭着这宗本领，他竟然也积累起万贯家财，成了促织胡同里大家畏敬的王大爷。
牙郎又撺掇着高喊：“好！那么，哪位爷出来应战？”
“王大爷宇量大不大？”
仍无人理睬。
偏是这牙郎伶牙俐齿，挑逗得民气中痒痒：“各位爷们，王大爷的那几头战虫，你们早都见地过了，莫非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你们都将本身的竹筒儿秸笼子绣花提篓细心瞧瞧，说不定内里就有一名孙大圣能博得这二百两银子。白花花的二百两现银哪，我的爷们！”
未几时，牙郎又出来了，再次高喊：“小的叨教了王大爷，把彩头加大，一百二十两，哪位爷应战？”
入门便是照壁，绕过照壁再入一道门，便是一间五楹大厅，乃是促织主斗场。正中摆一矮脚红木条桌，三把椅子，主斗两边仆人打劈面而坐，正中坐着的是店中牙郎，担负仲裁的角色。四周摆了很多长条凳儿，由里及外一层高过一层，这都是为观众预备的。
“大！”
两庑靠里，以及楼上另有很多分开的雅间，这是为那有身份的人备下的。他们既能够在此喝酒作乐，也能够互斗促织，如果主厅里的促织大战开端，他们更会插部下注。
今晚在高涨楼里摆擂台的，是一个名叫王登榜的人，从名字来看，他父亲想必很但愿他能当真读书，将来名登金榜，但是现在他的外号却叫“促织王”，看来登榜是甚么但愿了。但是单听这外号，就晓得他在促织一道中的名誉。
人群中开端有人窃保私语，但仍没有人回声。
牙郎见无人吱声，跑进厅右第一间雅室，“促织王”王登榜就闲闲地坐在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