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建安夜其二
她们停了一会儿，待崔娴与甄氏的车辇悠悠追上，郭照才细心打量了她们一眼。
她心下一紧，看来曹丕也认出那支簪子了。
火线是曹丕三兄弟的车辇，另有郭奕、吴质、荀恽等人，他们不知何时弄了些酒，仿佛还是冰过了的葡萄酒，远远地便能嗅到佳酿的苦涩，另有曹彰兴趣极高地大喊过瘾。相较之下，她们前面那辆车上便温馨了很多。
在郭照与曹植发起同几位兄弟亲朋游园以后不敷几日，曹丕便把这究竟施了。
郭照虽也不筹算主动会会那甄氏的外甥女，却一向挂在心上，未曾放弃。
会面的机遇没有等太久。
“是，阿楚一向在河北长到十岁，才随母亲南渡的。”姜楚点了点头，仪态风雅。
甄氏半月前领了一名正值锦瑟的少女来了铜雀园，见过曹丕以后，便将她安设在园中住下了。甄氏是曹丕的妾室，住处离他们并不远，那名少女是同她住在一起，而郭照竟对此一无所知。
郭照留意到了他的情感，牵着小人儿走了畴昔，状若偶然问道：“你们在议论甚么呢？”
这条通衢倒是宽广，郭照点点头，没有贰言。
她一惯是有几分傲气的，但是曹丕也一惯对此无动于衷，当下也是淡然回绝道：“方才不是还好？坐下吧，莫要让他们起疑，坏了兴趣。”他们的对话倒是只要相互听得清楚，甄氏低了低螓首，算是妥了协，沉默地入坐。
自此，曹丕没有再将一丁点儿重视力放在姜楚身上，神态自如。倒是姜楚有些坐如针毡，只提筷夹了几小口糕点，便一向低头坐着饮水，偶尔崔娴和孙玪会与她扳谈几句，她才会抬开端来，保持着淑丽的浅笑。直至话语扫尾时，才会不动声色地偷瞥一眼曹丕，见他仍侧着身与摆布喝酒，才稍稍安了放心，持续垂眸端坐着。
这是曹丕穷极平生都想不明白的题目。
傍晚时分，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1。门路两旁的槐树也染上了月色与霞光，他们的车辇便从中落拓穿过，高高的车盖遮住了夏季最后一点余热，两侧的纱帷皆用香熏过，没了蚊虫的滋扰，耳边只剩轻风与飞鸟掠过的轻响2。
曹楷性子直，拉了拉孙玪的衣袖，小声道：“阿母，姜女君生得真美。”他的话只要同车的人才气听到，甄氏与姜楚她们是听不见的。曹征闻言看了看姜楚，眨了眨眼，没说话。
曹丕在想，就说暮年卞夫人让他纳的一些女子内里，就有比甄氏更娇美的，遑论她们更加年青。但彼时郭照是未曾将那些女子视作威胁的，反倒是一向对甄氏心不足悸。凡是牵涉到甄氏的，她的狐疑便起来了。
“曹丕，”这大抵是郭照头一次喊他的名字：“你为何瞒着我？”
开初曹丕还觉着如许的郭照别有风情，那谨慎翼翼胆战心惊的模样是需求他去悄悄哄着的，如同现在这般。
“唔，和甄氏有六七分类似。”
“姜女君原也是河北人？”孙玪见郭照不语，侧了侧身浅笑着问道。
“她姊姊的女儿长甚么样？美么？”郭照戳了戳曹丕的胸口。
那是，孙权曾从她这里取走的银簪。一模一样的卷云纹，款式有些旧了，不过被人多镶嵌了一颗珍珠，算是焕然一新。
他本刚沐浴完，披了一件外袍，正落拓舒畅地半靠在榻上看书。现在被郭照这么一看，放下书卷，安抚性地将人抱到了怀里揽着，他本身倒是蹙眉深思不已。
固然明知这是缓兵之计，郭照的怨气还真的因为他无言的安抚消去很多。
“你说话啊。”郭照挑了挑颀长的眉毛。
火线几辆车先在水边停了下来，早有侍女们按先前叮咛好的，在水边燃了香，置好了软席与酒案，备好了好菜与生果，每张案旁立着一座雁型灯，微小的火光暖和而温和。
他低头看了看妒意与肝火横飞的郭照，默不出声地赐与了她一个缠绵的深吻。
也是因为如此，她将那名少女细心察看了一番以后，怔了一下。
她怎能不气。
男人们已经下车在一旁等着，曹丕与曹彰正议论着甚么，听不逼真。曹楷生性活泼，先一步跳下了车，又很懂事地扶着孙玪与郭照下来，最后接了曹征。倒是只要曹植迎了上来，将崔娴扶下车后，也一并礼节性地虚扶着甄氏与姜楚下了车。
崔娴与甄氏，另有甄氏的外甥女同坐一处，她们细碎的话语声几近车轮转动的声音淹没。孙玪一向看着两个孩子玩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郭照闲谈着，又少不了谈些江东的事情。半晌，她回身看了一眼火线，发起道：“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她们，并驾而行可好？”
姜楚是个美人，曹丕所言不假，她有六七分像甄氏，只是少了几分清冷，得空的面庞与她身上温和的气质融会在一起，正如她发间那颗莹润的白珍珠夺目。但是郭照却未留意到她的仙颜，重视力全数堆积在了她发间的银簪上。
他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野。其他人只感遭到四周氛围突然一凝，却又不知以是然。最无辜的当属被曹丕冷眼核阅着的姜楚，没有几小我能迎着曹丕冰刃似的目光，何况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孤女。现在就连甄氏见了，脚下也是一停，不知又是那里惹了曹丕的不快。
为何郭照始终对甄氏如此避讳？
未几时，他们走到了芙蓉池边。芙蓉池之以是如是称呼，恰是因为池中种满了大片的荷花，当下又是荷花盛开的时节，白日时抚玩可谓接天莲叶无穷碧，现在在夜色中，一株株芙蓉掩去艳色，如同少女起舞的暗影。因是在水边，拂面而来的暗香都是幽凉的。
只是厥后他不免堕入了不解。
郭照坐在右边，甄氏的车辇也从右边迎了上来，此中一个妙龄少女坐在车辇靠左的外侧，与郭照离得比来。
“归去再说吧。”郭照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了一句后，便先一步领着女眷们退席了。
温香软玉恰才离怀，曹丕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弯了弯唇，竟披着微湿的长发，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夫君，妾俄然有些不适，不如妾与阿楚先归去。”不料，甄氏上前一步，挡住了姜楚，她虽是垂眉扎眼的，神采却有几分冷。
这一夜又是免不了好一番闹腾。
他还欲说些甚么，余光蓦地一瞥，一双狭目倒是快速锋利起来。郭照第一个发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对下款款而来的甄氏与姜楚。
“你不提这事，我反倒早就忘了。”曹丕缓缓直起家子，有些好笑似的看着她：“数月前，甄氏与我说，她同母胞姊暮年嫁给冀州本地一个士族后辈，厥后这个男人死了，夫家也式微了，她姊遂而再醮，带着一个女儿。成果她姊客岁也放手人寰，留下一个刚及笄却未许人家的女儿，孤苦无依，甄氏便问我可否将她姊的女儿接过来。”
郭照抚了抚他的头。
曹彰固然生性豪宕，但也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何况他的战绩一贯可观，打败仗已是家常便饭。故而在郭照这个长嫂面前，也只是呵呵一笑。曹丕略一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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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园占地委实不小，若要赏尽园中风景，是要乘撵才可，不然怕是走上一天都看不完的。
“那就是美了。”郭照没了兴趣，恹恹地从他身上起来，悠悠地今后院混堂的方向走。
郭奕这个时候又主动了起来：“三公子前些时候在鲜卑大捷，道贺呢，道贺。”
他与曹植平时也会宴请些文人，凡是邺城有些才学的士子，都会被他们兄弟招入园中游园饮宴，高谈阔论。此次两人不约而同地想与家中兄弟几个聚聚，因而只请了几位最为靠近的老友，带上了各自的家眷，乘着车辇，一面游园，一面享用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光阴。
曹征在一旁密切存眷着他四叔的行动，又望了望他远处无动于衷的爹，内心仿佛有些不平衡。
这仿佛也不是甚么大事，何况曹丕一贯怜悯没有依托的单身女子，前阵子还写了一首孀妇赋给他朋友的未亡人……
“姜楚见过郭夫人、孙夫人，和两位小公子。”少女盈盈一欠身，发髻间一支银簪映着朝霞的余晖，泛出淡淡的光芒。
一双桃花目含着满满的幽怨与愤激之情，看得曹丕心中难安。
郭照与孙玪同乘一舆，同坐的另有曹征和曹楷。曹楷本年已五岁不足，也有几分肖似曹操，现在已经在学习骑射了，令曹征非常恋慕。
他还太小，应不知何为妍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