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等永嗔把前头账目都清算明白，非到用印不成之时，才是他李尚德见真章的时候！
戏台上，旦角咿咿呀呀唱着，“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不识知音人。他笑你种桃栽李惜春光，难奈黄卷与青灯。他笑我繁华繁华不在乎……”
签发的文书都要动印，开库房的钥匙也得问掌印主事要。
“这、这可真是太好了。”永嗔叹道，与料想中纯粹的高兴分歧，这高兴之下总有层悲惨，竟让他没法笑出来。
兵部的所需账目已经报过来，清楚明白。
内里就有人问道：“李公，莫非您这一回就吃了亏算了？”
他还觉得是太子哥哥体寒，又本性喜静。
永嗔晓得太子哥哥固然看起来脾气好，倒是拿定了主张再无变动的本性，只得作罢。
现在只要再做两件事情，永嗔的差事就算做好了。
永嗔见底下小吏面有难色报上来，不由咬牙嘲笑。
这两则事情，离了掌印主事，倒是一样都办不成。
要晓得现在的户部尚书袁可立也不过才做了两年，根底哪比得了李尚德深厚？
永嗔一面凑畴昔，一面笑道：“我这几日，一日比一日起得早——直到今儿才算赶在了你前头……”
白玉萏虽是伶人，却生得一副清贵边幅，唱念做打无不美到极致，勾得这京都多少权贵为他痴迷。他又是个狷介本性，不肯给人养在府中，固然飘零餬口，不免有挣扎沉浮，却从不低头的，此中也很吃了些磨难，倒也都挺过来了。
户部所要做的，就是合算赋税，减少别的不需求开消，支撑军队。
这李尚德横鼻子竖眼，才要用强，就见小厮一溜烟跑出去，附耳道：“老爷，外头十七皇子亲身来了，带了兵呢……”
太子永湛立在床帐边，端倪清雅，装束清贵，抬眼瞥见幼弟，便招手表示他走畴昔。
再要说他太子哥哥其他的虚症，更是不堪列举。
这一回李尚德若不是称病不出，而是就杵在户部，做一根搅屎棍，只怕再稀有日，那账目也理不清楚。
何况十七皇子掌捆李主事的传闻，早在户部漫衍开了，众小吏无人敢怠慢。
但是脸肿的老高，漏了一颗牙，说话一时都倒霉索，李尚德不肯给人看了挖苦，便称病在家。
太子永湛道：“方敖送来的信，他亲身送人进京，连夜出发。信比人约莫早来个半日，约摸今晚那蔡家小孙子便到了。”
本来那李主事称病避了数日，是在这儿等着他呐！
太子永湛不跟幼弟贫嘴，只笑道：“山东来信，说是你蔡徒弟的小孙子找到了。”
方敖是太子少年时的伴读之一，考取了功名，中心做了几年翰林，调去外埠为官，本年又调回京中，出人料想地做了个小小的太子洗马，虽说是与太子协理政务，倒是个闲职，并无实权。
他府上也养了几个清客，倒是专为陪他喝酒作乐、看戏作鸳鸯的。
公然便静等几日。
永嗔望着他因为咳嗽而微颤的背影，目露担忧，上前悄悄拍着他的背，劝道：“好哥哥，就让太医来给你看一回……”也不知为何，太子哥哥对看太医是各式冲突的。
这一日永嗔早夙起床，往前头一进院落里打了一趟“八极拳”，踏着凌晨熹微的淡淡日光回到惇本殿，看到东间太子哥哥刚穿戴划一，一旁早膳将将摆好。
两人用过早膳，各忙各的事情。
平时倒也看不出来，只见他太子哥哥用饭少些，无事时非常温馨，虽老是抱着银手炉十指还是发凉——永嗔触到过几次，凉的就像才从雪窝里□□。
他家太子哥哥固然忙起政务来，瞧着像铁打的人一样，他却晓得他太子哥哥实则是个纸片人。
从小就有咳喘宿疾，每年好好将养着，春秋两季还要犯的，更不消说受了劳累的时候。现在寒夏季冷又枯燥，自旬月前连番议事勾起咳喘来，连缀数日，多加调度，也只是咳的轻了些，并未病愈；气候一寒，立时又咳得让民气疼。
“可知是哥哥你诓我——再没有甚么的动静能比你的咳喘好了更好的。”永嗔笑嘻嘻得说着绕口令般的话，却并不是谎话。
太子永湛见他不肯改口，不由轻笑出声，这一笑又勾得胸喉发痒，便背过身去咳嗽了两下。
约莫被打羞了，李主事酒醒后便称病不出，竟日躲在家中，也不知忙些甚么。
永嗔又往户部去，前几日已将账目查对清楚。
永嗔先答道：“我去打了一趟‘八极拳’，畴前拳脚徒弟教的，我现在捡起来还不算晚。”这才把那湿毛巾罩在脸上，用力按住，毫无章法地高低秃噜了一遍，畅快喘了口气，叫道：“舒畅！”，毛巾揭下来，一张脸都被他本身揉搓得通红。
李府。
戏台上，白玉萏唱到一半。
太子永湛为他拨了拨额前汗湿的黑发，笑道：“这一头的汗，你大朝晨做甚么去了？”又道：“争这个早有甚么意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贪睡着呢。”说着，就捡了一旁托盘里的湿毛巾递给永嗔，看他本身擦汗。
早有小吏把户部停顿汇报给李尚德，得知永嗔行事受阻，李尚德表情大好，本日便叫了一台大戏——请了都城驰名的戏公子白玉萏。
李尚德哪管唱词精美与否，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只往伶人身上瞄，才勾起□□来，就觉嘴里刺痛，“嘶”了一声，又恼又怒。
太子永湛深知幼弟是顺嘴的好话，心底虽觉安抚，神采间却微露薄愠，只道：“比这则动静还好。”
比如说有一则叫“虚风”，太医说是“脾胃不健，气血乏源，致心肝失养”，实在放当代就叫低血糖。
永嗔那晚听了太子哥哥的劝，也不欲这会儿就与这等小人撕破面皮，只作不知有这么小我，如常往户部措置山东用兵粮草之事。
永嗔抹了把脸，再看时那点悲色已褪去了，只听他笑道：“蔡徒弟的幼孙寻到了当然好；你若好了咳喘，就好上加好了。”
还是有一回他太子哥哥熬夜议事，没胃口用早膳，乃至于晕厥——这才让永嗔晓得了。
太子永湛见他神情间很有悲色，因打趣道：“是否还是这个动静更好些？”
太子永湛只是摆手。
是以这几日永嗔于户部的事情上措置的非常顺畅。
“甚么动静算好动静？——除非是你咳喘好了。”
二则由管库和太仓拨付所兼顾的粮草，并且由各行军道运送，达到山东东平县后，交由统兵的行军道总管廖丙生，再由总管行营同一发放。
“他娘的……”李尚德裤腰带都解了一半，猛地里听到这么一通传报，立时软了，一面胡乱扎着裤腰带，一面骂道：“真他娘的邪性——前次一个苏子默，此次一个白玉萏，这十七爷跟老子犯冲是不是？”
李尚德本人是赐的同进士出身，跟贾宝玉他爹贾政是一样的——本野生夫不到家，天子看祖上面子给赏的。
后院搭着戏台子，丝竹管弦声，隔着老远便能闻声。
以是说永嗔这句“唯有太子哥哥咳喘好了，才算好动静”固然听着油嘴滑舌，实则并非谎话。
一则由户部发帖，照会工部和兵部筹办战役事件。
本来那日挨了永嗔重重两巴掌，还落了一颗牙齿，李尚德酒醒后恨恼交集，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起了大逆不道之心，如有机会，只怕真会将永嗔杀了泄愤。
户部众小吏也都晓得，铁打的李主事，流水的尚书——竟是齐齐唯李尚德马首是瞻。
永嗔愣住，先是精力一振，“果然？”
这些事情，户部底下的小吏是做熟了的，没有主事在，倒也并无毛病。
李尚德为了请他一台戏，花了大代价，早存了要“物尽其用”的想头。
李尚德在户部追求了十余年，他本人既刁钻狠辣，又背靠国舅爷殿阁大学士田立义、五皇子永澹等人，且数年前做了两名掌印主事之一，更是在户部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自那日掌捆李主过后，永嗔再去户部，就没见到这小我了。
李尚德已是按耐不住，大声喝采，“赏他！”就叫换人做戏，要那白玉翠下来陪他。
自那今后，永嗔荷包里总放了几块牛乳糖，随时筹办投喂他太子哥哥——但是至今也没用上过。能陪太子哥哥一起用膳的时候，永嗔便用力浑身解数逗他畅怀，凡是能让他多吃半碗饭也是好的。
却说那李主事，本名李尚德。
白玉萏不肯屈就，立时就让李尚德恼了。
李尚德奸笑道：“且让那黄口小儿放肆几日。”又道：“屠夫还晓得把猪养肥了再杀——你他娘的急哪一门子急？”
一时白玉萏下来，李尚德不免拉拉扯扯、有些不堪之词。
太子永湛看不畴昔，无法地叹了口气，“你呀……”，却也并没有责备，仍又笑道：“我这里倒有一则好动静要奉告你。”
这李尚德的爷爷，跟五皇子岳父李尚道的爷爷是同一个爹。
没有官印，没有钥匙，就是户部尚书来了——也一样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