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子永湛渐渐为他顺着长发，闻言忍不住笑，半响道：“没见到淑母妃吧？”

太子永湛阖目安稳，含笑道：“睡吧。”

他抄起那兵法来，却见不是他当初读到的上卷了，已经翻到了下卷第三则。

太子永湛蹙眉忍着，也不知是酸痛还是舒畅，半响舒了口气，试着渐渐转了一下头，笑道：“仿佛不那么僵了。”

最后的话固然意义重了些，永嗔倒是笑嘻嘻问的，人还是蹭着太子哥哥的肩头，总还是一贯的撒娇行动。

太子永湛哭笑不得，道：“恰是要它烫些。”

太子永湛心底深感不舍，却并不拦他，“唔……”了一声，只慢慢道：“那只怕你等不到今秋围猎了……”

永嗔也笑，“要我说，也幸亏是哥哥，夙来行动端庄的。我们方才说了那么久的话，我竟没发觉你落枕了……”

“我分开苦水镇的时候，被路旁一枝斜伸出来的花绊住了衣带。”永嗔见太子哥哥目不转睛望着那花，内心欢乐，笑道：“我想着也没有旁的能捎给哥哥，不如就将这枝花带给你。虽不是鲜花，香气却愈盛了……你喜不喜好？”

太子永湛只是笑，由着他闹。

永嗔便挨着他躺下，翻开了话匣子，把在北疆三年来的见闻经历捡风趣的说来。

苏淡墨又看一眼太子，见他无话，便带人退下了。

太子永湛听得神驰，悠悠道：“你说这天下事我的家，你说的对——也不对。这天下，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是咱俩的家，也是万民的家。”

“这是要做甚？”永嗔讶然，把手往铜盆上方一悬，这么烫不像是要梳洗所用。

太子永湛已认出是何莳花，打量着那干花，含笑道：“如何单挑了这一枝？”

太子永湛笑道：“我说不过你。”又调侃道：“不过是白替你担忧，要让部下晓得你另有如许一面，只怕坠了你的威名。”

永嗔哈腰望着太子哥哥，见他正捡起那兵法来漫不经心翻着、一脸的风轻云淡，一时也不知内心是甚么滋味，顿了一顿，涎着脸挨畴昔笑道：“好哥哥，我们今晚连床夜话如何？我这返来，你虽甚么都不问，我但是有一肚子话要跟你呢……”

永嗔默了一默，如常梳洗过，换上寝衣，将那兵法卷在手中，又掉头往东间走。

“不怕。”永嗔笑嘻嘻道：“我只在哥哥面前如许，在外人跟前且端着呢。”

太子永湛还在玩弄那干花，要让它在那细颈白瓷瓶里姿势适宜。

吃他这大力一搂，太子永湛呼吸一窒，待他放手，吸口气，方笑道：“你力量见长了。”

永嗔不能放心，先在本身耳后那块细嫩些的皮肤上试过了，这才摊开全部给太子哥哥敷到脖颈上，隔着发烫的素巾揉捏着，加了几分力量，问道：“可好些了？”

永嗔放下心来。

永嗔昂首望他，一双笑眸亮晶晶的，“天下都是哥哥的。我是去给哥哥守家呢。”

永嗔翻来覆去，却舍不得睡去，闹得太子永湛也只得又“醒”过来。

外头河道上的臣工们早悄悄退下，连苏淡墨等都守在殿外，留他们兄弟俩说话。

太子永湛倒是复又携了他的手，含笑暖和道：“无妨，不过是有些痒。”

永嗔懒洋洋爬起来，慢吞吞解着罩在内里的甲衣，一面往西间走，脚步沉沦。他俄然想起甚么，手往甲衣里侧暗袋内一探，转头往太子永湛面前递上一枝暗红色的干花来。

此次，他把永嗔的手握得很紧，紧得像是要将两小我的骨肉嵌在一处，同担苦痛。

永嗔只觉浑身热血上涌，往前一步跨出，双臂抢出，又要抱人。

“我六岁那年射出第一支箭，是哥哥为我拉开的弓；我十岁那年在木兰围场亲手斩杀孤狼，是哥哥递来的佩剑；我十三岁上留意兵事，是哥哥为我所挑的兵法……”

“两百九十九……”永嗔的声音垂垂轻微舒缓。

永嗔在太子哥哥肩头蹭了蹭才放手，粉饰着嗓音里的哽咽。

“我想哥哥了嘛。”永嗔还是又抱住了太子永湛，把脸蹭在他肩头撒娇，小声叹道：“就算虎帐里的人成千上万，但是他们都不是哥哥啊……”

兄弟二人裹着被子躺在一处，抬头向窗外无垠的穹顶望去。

“落枕了？”永嗔一愣，方才跟太子哥哥说了那么久话，但是涓滴瞧不出来——太子哥哥忍功了得。他见那两个小寺人缩着胳膊要用颀长木筷去夹取沸水中的素巾，嗤笑道：“把那铜盆搁在床边架子上，我来。”

太子永湛笑着给他接下去，“南边那是朱雀星宿，有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

苏淡墨看了一眼太子，笑着答道：“回小殿下，太子殿下昨日落了枕，正要用热巾子烫一烫，活络筋脉。”

“嗐，都是在惠远虎帐里厮混惯了，从戎的皮糙肉厚……”永嗔一瞧，太子哥哥的手被他方才揉搓着已是泛红，想细心看看，却又怕拿捏不好轻重，一时愣在那边，显到手足无措。

“如果连在哥哥面前，我都不能随心所欲了，活在这人间另有甚么意义？”

“好弟弟，天将降大任因而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太子永湛摩挲着他粗糙的手背，笑道：“你肯刻苦，现在有了出息，我内心不知多么欣喜。”

永嗔顺着他的视野望去，垂垂停了话头，笑问道：“在看甚么？”俄然认识到甚么，摊开手讪讪道：“是不是划痛你啦？”

“谨慎。”永嗔忙又接过来，他本技艺上遍是茧子，早对这类细刺没感受了。他将那干花插在一旁烫酒用的细颈白瓷瓶里，推给太子哥哥看，“不是甚么名花。我返来路上往南绕着看了看中部风景，这是兰州苦水镇上的一莳花，异香扑鼻。”

太子永湛只是坐在劈面望着，间或亲身倒一盏甜汤来，防他噎着。

光亮河上连绵百里的冰层，凌云峰下成群奔袭的黄羊，与大漠连成一片的万顷火烧云，虎帐里捉对打擂、列队布阵……

永嗔磨够了方回西间卧房，却见内里物什摆设皆如他三年前分开时普通模样，枕边一册《陈氏兵法》是他当初从太子哥哥书房里摸出来的，竟然复原样摆放着。

永嗔耍赖似地又把脸埋在他腰腹间，作势要睡。

太子永湛不察，比量了一下，见本身比永嗔略高些，因笑道：“你都跟我一样高了。约莫是塞北的风催人长？”

因为绕路去了兰州，又要赶在中秋节前到达，永嗔最后几日星夜兼程，入宫后忙到这会儿都没顾上除了甲衣——方才用饭那会儿他饿惨了，闻到饭香味哪还顾得上换衣裳。

永嗔转过身来，顺势握住太子哥哥正垂下来的手，笑道：“还是惇本殿天井里的风怡人。塞北的风，夏天像是从火炉里吹出来的，夏季那就更难过了——刮得不是风，竟是冻住了的一把把刀子。刮到人手上，的确要冻穿手骨……”

永嗔实在饿得狠了，从乾清宫到怡春宫，竟是大半日没进一粒米。

永嗔谨慎揭下素巾来，见太子哥哥本来如玉的脖颈上红了一片，问道：“疼不疼？”

“那如何还往塞北跑？”太子永湛调侃道。

永嗔将太子哥哥衣袖拉下来，笼在本身脸上，只暴露半眯的眼睛来。

“那如何一返来……”

“如何会呢？”永嗔发笑，道：“我在虎帐里三年，只抱过我的战马。”

“哥哥留我？”永嗔笑嘻嘻的，想了一想，道：“我陪哥哥秋狩完再走。”

再没有比这话更能让永嗔冲动镇静的了。

永嗔往前一挣，只一眨眼工夫，已将素巾从沸水中捞出来，手上皮肤只是微红。

“问天然是要问的。”太子永湛笑着往里让了让，“原想等过两日你歇够了再说。”

永嗔站定后，鬼祟一笑，稍稍弯了膝盖。

“哥哥瘦了。”

永嗔给他讲属于北疆的阿谁雄浑天下，也给他讲边疆小镇里的朴素糊口。

因而两兄弟背对背站着。

听他说着，太子永湛也低头看两人握在一处的手。

太子永湛知他盘算主张不肯谈及此事，内心感喟，只推了推他，道：“把内里的甲衣解了再睡——去西间你卧房睡。”

太子永湛一愣，垂眸看着枕在本身大腿上的弟弟，问道：“见过淑母妃了吗？”

“这是甚么？”太子永湛接过那花来，手指被枝上细刺扎了一下，不由蹙眉。

永嗔乖乖听了一会儿，他不是个温馨的主儿，欢畅叫起来，“一二三四五……”伸脱手指导数着，竟是数起星星来。

一只瓷白苗条，肌肤光滑，几近看不见毛孔；一只蜜色丰富，指节清楚，血管勃勃隐于皮肉。

兄弟二人入内，共用晚膳。

“北极星……”永嗔痴痴望着，报了几个本身晓得名字的星宿，就词穷了。

他先还望着永嗔的吃相发笑，渐渐的神采里透出点疼惜来，脸上的笑影也悄无踪迹，倒是始终未曾开口劝永嗔慢点吃。

永嗔默了一默，悄悄道：“家的味道。”

“身量未曾见长吗？”

说着把那兵法顺手搁到床沿上，径直往铜盆里伸手。

他拧着那素巾，笑道：“没事儿，我皮厚。”又冲着苏淡墨一扬头，“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打扫的寺人天然不敢翻动，就算动了也要原样再放好的——想来这惇本殿里只要太子哥哥能动他榻上之物。

永嗔避而不答，身子一侧，把脸埋在他腰腹间，瓮声瓮气道：“哥哥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还像小时候那样耍赖撒娇。

无数星子遍及苍穹，像是从银河中直落九天，洒在了兄弟二人的眸中。

永嗔裹着被子跳到劈面对窗榻上，推开窗户，探头出去一望，欢乐叫道：“今晚的星星看得好清楚……”又跳归去推太子哥哥，“来看啊，哥哥。”

东次间里，太子永湛正要睡下，只着一袭乌黑柔嫩的中衣，立在床边。苏淡墨在一旁服侍着，两个小寺人捧着铜盆，铜盆里沸水滚滚，热气袅袅冒起，内里浸着两方素巾。

永嗔表示太子哥哥在床沿上坐下来，把那素巾在两手间倒来倒去，吹着道：“这么烫，可不敢往你脖子上贴……”

“唔……”太子永湛高低打量着他，极罕见地起了顽心，笑道：“咱俩比比。”

永嗔低声笑道：“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哥哥你可莫要嫌弃我……”

太子永湛无法起家，裹着锦被挪光临窗榻上。

眸光映着星光，粲但是纯粹。

永嗔把脑袋歪在太子哥哥肩头，蹭了蹭，笑道：“我过几天还回北疆去。柔兰人本年跃跃欲试的，有大仗要打呢。”

屯田兵士一年四时的耕作，夏忙前夕的“光场”收麦，沙坡头上的瓜园，每个年景都那么繁忙又热烈，充满了人间炊火。

太子永湛向后让了一让，蹙眉笑道：“你们在北疆虎帐里，都如许抱来抱去的？”

太子永湛被他这俄然的行动逗乐了，笑得锦被下的身材都微微发颤。

两人的手在锦被下握在一处。

“我只要你返来便已足愿。”太子永湛凝睇着他，当真道：“余者皆是锦上添花。”

太子永湛柔声问道：“困了？”抬手解了他的束发，五指顺着他黑亮的长发。

他捡了一个蜜柚在手中，左看右看，挨着太子哥哥的大腿横躺下来，一上一下抛着那柚子，像只吃饱喝足的豹子，眯着眼睛要打盹儿。

太子永湛仿佛表情极好，同他打趣道：“不独是你，这一两日满朝文武，哪个都没瞧出来。”若不是他开口，便是苏淡墨等近侍也不晓得。

“我能领兵会兵戈了，我的剑饮过仇敌喉头血，我的箭射穿过仇敌心肺，那又有甚么？”永嗔理直气壮，敞亮的黑眸直直望着太子哥哥，“莫非哥哥便不是哥哥了吗？”

他这里风卷残云般吞着好菜美食。

太子永湛轻笑出声，想不出他端起来会是甚么模样。

“忍一忍便好。”

永嗔连吞了三大碗米饭，并将桌上主菜吃得暴露盘底，才觉略饱了些，漱口擦嘴。

“甚么味道？”

永嗔那顺手一插，实在分歧适他的审美。

太子永湛被他搂住转动不得，又见他散着头发在本身肩头蹭来蹭去，无法笑道：“好歹也是领兵上千的小将军了，在北疆仗也打了十余场——如何还像小时候一样，如许爱撒娇耍赖……”

这些事情，太子永湛固然早已在他写来的信上读到过，总不如他如许眉飞色舞地报告活泼，一时也听得出神。

在北疆境外，柔然马队都管这个年青的小将军叫“冷阎王”。

他的指腹上、虎口处长了厚厚的茧子，掌心上缘也有略薄的一层，摸起来很粗糙，如果用力必定会被扎痛的。

永嗔隔着他的衣袖，嗅着那柚子清爽的果香，沉醉地笑道：“是这个味道。”

太子永湛忙抓住他手臂，斥道：“细心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