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黛玉
“如此，奴婢去请蜜斯来陪殿下说话。这便令人去请老爷返来。”
实在账目这类事情，空口讲来，不免古板；更何况……黛玉犯了难，他堂堂一个郡王，要听这类文官之家的账目做甚么呢？
“殿下看得都是治军理国的端庄籍。民女怎能与您相提并论。”黛玉仿佛考虑了一下，“不过是闲来看几篇李清照的《词论》。”
“你帮了本王，本王别无所赠。虽有平常礼品，却毕竟是俗物。”永嗔想了一想，笑道：“倒是有一句话转赠给你。”
因想到蔡慧，永嗔倒记起一事，因拜托道：“前几日本王的教员傅——蔡教员傅故去了，只留下一双孙子、孙女。那蔡氏来日便是你的小嫂子，现在本王倒不好欣喜她，你们同为女子，若得闲时，替本王走一趟。晓得你是自幼聪明，善解人意的，多开解开解她……”他叹了口气，“前几日本王去蔡府时，蔡氏要在蔡教员傅坟边，结草庐守孝呢。”
永嗔那里晓得黛玉现在的设法，在他，只是曾经文学天下里阿谁女神形象，在这仅隔着一座屏风的少女身上新鲜起来了。西子貌、咏絮才，力压群芳，这些自不必多说，连打理碎务如许接地气儿的行动，放在林黛玉身上仿佛都多了美感。
“劳殿下挂记，外祖母这些年愈发安乐了，娘舅并舅妈等也都安好，舅家诸位姐妹亦好。”黛玉答得聪明，仿佛含着笑。
永嗔一面往会客堂走，一面打量着林府这处院落，因是京都偶尔落脚之处，倒不如何富丽繁复，院里洁净整齐，小径旁或有冬青一棵，墙角或有老梅一株，于不经意中透出高雅来。
林如海口唇翕动，似是愤怒，又似羞惭，半响道：“臣没脸开这口，只是奉告殿下一声，只怕要孤负殿下当日苦心——那宝玉，上书房是不好再去了。”他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永嗔，“郡王殿下莫怪，臣到底也只是姑父。此事臣以内舅子如果不肯意张扬，便如此畴昔罢了。”
她眉头轻拧，清丽脱俗的小脸上透暴露思虑之态来。
正厅里，永嗔倒是与林如海酬酢刚过。
林如海竟是比他还早，往贾府去了。
环珮声轻响，如流筝，似玉倾，是小丫环为她撤除身上大氅。
“这么一长串好。”永嗔也笑起来，“你可也好？莫不是天冷不爱动，怎得没随林徒弟同往贾府？”
“回殿下话，蜜斯倒是在府中……”管家有些踌躇，瞄了那婆子一眼，盼她能拿个主张。
“碎务？”永嗔当年《红楼梦》背得滚瓜烂熟，现在想起书中事，字字都似在面前普通，犹记得黛玉与宝玉会商探春治家之道时，曾说过“我们家里也太破钞了。我虽不管事,内心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现在若不省俭,必致背工不接”，连理睬起这些俗事来也别有一番灵动。只是书里她住在贾府，到底不是端庄主子，这账也只能闲了才一算计，现在她在本身家中，母亲早亡，恰是用她碎务上着力之时呢。
黛玉久不见下文，才要另起话头，就听屏风外勇郡王朗笑出声。
他在正厅主位坐定，喝了两盏茶水，就见明窗上绰约身影缓缓往门口挪动，知是黛玉来了。他虽不是君子，却也尊敬时下礼节，待她入门之时，垂眸只看动手中茶盏；眼角余光中，只见一道纤细的红色身影淡入了屏风后。
倒是扑了个空。
“实在本王此来，倒是想向徒弟请教，江南一带现在是甚么风景？”永嗔漫不经心肠看杯盏中茶叶浮沉，“徒弟约莫也传闻了，日前皇上点了东宫殿往江南措置积弊重案，本王不甘人后，也求了与东宫殿一同下江南了……”
永嗔忙欣喜道：“本王倒未曾听到风声，想来不是大事——徒弟不必过于忧心。可有本王能效力之处？”
“父亲与外祖母等有闲事相商，民女同往不过碍手碍脚，倒不如在家理一理碎务。”
永嗔见他这般说，倒真有些猎奇那宝玉做出了甚么祸事，只是这会儿也不好诘问，便一点头，将苏子墨子侄之事说了，“少年人想往鹾政上效力的，他的窗讲义子本王一并带来了。徒弟您略看看，若还能入眼，不拘那里，给他点差事也就是了。”话虽如此，由他亲身开口的，林如海岂会随便对付，天然没有不承诺的。
“不但民女不喜，戏之一物，连外祖母也感觉俗气的。”
“转赠？”
听了他前面那番话，幼时的亲厚仿佛也赛过了黛玉心中两人现在的身份之别，她也笑道：“外祖家来人说是闲事，只怕是遁词也未可知。仿佛是与民女二舅家的表哥有些干系——却也一定，找个因头，娘舅们请父亲听戏也是有的。”
永嗔笑起来，此时的黛玉还是稚嫩，还没到考虑出“戏上也有好文章”这事理的风景；但是率性直言之处，又有一番冲弱之心的敬爱。他便改口问道：“林徒弟诗词极佳，想来你读书也多的——都看了哪些好书？本王……”他认识到本身上面要说的话，恍忽了一下，还是笑道：“本王自出了毓庆宫，建府独居，倒是好些光阴何尝好好读书了。”
“起来吧。”永嗔清了清嗓子，这跟他设想中可就全然分歧了，他慢慢道：“是本王冒昧了，原该先给林徒弟下拜帖的。听闻林徒弟去了贾府。你外祖母及舅家等人这一贯可好？”
“这……”黛玉似是也有些撼动，低声道：“蔡姐姐的事情民女也传闻过，夙来敬她坚固，向来想见一面只是苦无机遇。本日既然殿下有托，倒也全了民女心愿。”
因晓得林如海从贾府赶返来，永嗔倒不好上来就说苏子墨子侄之事，因笑问道：“但是贾府出了甚么事？”
屏风上的影子近了，深深福下去，“郡王殿下万安。”
“江南。”林如海沉吟道，“这些年五皇子在管理黄河，署官多有布于江南一带者，等闲寻访大臣都动不得他们。至于要清除积弊重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殿下，江南之行，千万要谨慎呐。”
却说黛玉一面退出去，想起郡王拜托之事，入了内室，这便平静地闭目凝神，认识遁入了一片绿色的六合，在内里逡巡半晌，选出一篇《每天都在安抚丧偶老友》与《全天下都晓得魔王很难过》来，才要点出来看，却猛地想起郡王方才的话来。
“恰是为此而来。”永嗔看着他，低声问道：“徒弟在姑苏运营已久，江南可有能倚重之人？”
他还要细说，就见莲溪快步走来，报说林大人赶返来了。
闻言，林如海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苦笑道：“是她舅家阿谁宝玉……畴前还是殿下给的恩泽，让入了上书房。谁知这猕猴不学好，闹出事端来……”
永嗔腹中暗笑，晓得她现在该是正统的《四书》也读过，不正统的比方《牡丹亭》、《桃花扇》也观过——只是当下民风，哪有女儿家敢人前直承看过这等闲书呢？当下，他倒是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大词人有了情意相通之处，恨不能撑起一片净土，让如黛玉、蔡慧这般夸姣的女儿家，顺心快意，不必被繁文缛节缚停止脚才好。
见黛玉一时沉默，永嗔也发觉本身言谈间仿佛过分热忱了些，因笑道：“mm莫怪。本王内心，仍当你是夏季带去隐清园同游的小女童，现在见你竟能理碎务管家了，且对答间隐然大人模样，岂有不欣喜的？一不留意，倒是问得详确了。你方才说林大人去贾府，乃是商谈闲事，不知是多么事情？”
与畴前影象中女童糯糯的嗓音大为分歧，现在黛玉的嗓音已是少女的清甜。
一时林如海仓促入厅，黛玉便起家拜别。
到门上来迎永嗔的，除了略显惶惑的管家，另有一名三十如许的婆子。
“恰是，还是本王幼时，东宫殿教诲的话。当时候本王初学诗词，东宫殿教诲‘不以词害意’。”永嗔心道，便是现在不奉告你，再过三四年，你本身也懂了，“便是写诗当第一立意要紧，不能见了浅近的就爱……”
“不以词害意”，“不能见了浅近的就爱”……
“碎务可不好理。本王这些年军务政务都晓得几分，只一到算账就头疼，畴前小时候，太子哥哥教我算数时，本王便每常偷懒耍滑，现在才算是食了恶果。”永嗔跃跃欲试，竟是要详听黛玉如何管账的。
“林大人不在？府上蜜斯可在？”永嗔明显没推测这一着。
“你不喜好听戏？”
次日，倒是可贵的好天，永嗔一大早便往林府而去。因若提早下了帖子，林如海必定是要洒扫驱逐的，不是探看，倒成了滋扰；故而并未提早告之，当日便直接畴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