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出头
陆瞳望着这气势汹汹的一干主仆，安静开口：“公子原有肺喘宿疾，不知吸入何物，致肺宣降平衡，是以呼吸气促，气郁上焦，若不及时温养后天，恐有性命之忧。”
此话一出，妇人与陆瞳都是一怔。
陆瞳一怔，下认识看向裴云暎。
她催促身边婢子：“去请大夫了没有？”
陆瞳只对准他各处穴道一一针刺，平补平泻，不时又叮咛银筝去取温灸，目睹着董少爷面色垂垂和缓，喘气声也不如方才短促，似渐渐停歇下来。
陆瞳闻言，心下一动。
她本日穿了件素白短襦长裙，抬手时，暴露一截皓白玉腕，玉腕上空空荡荡，甚么镯子玉环都未戴，洁净又柔嫩。
裴云暎笑了笑，将腰刀收起，看向她淡道：“不敢。”
裴云暎站在陆瞳身侧，一手按着出鞘腰刀，笑意淡去：“谁要脱手？”
裴云暎看了她一眼，俄然望向妇人开口：“看模样，公子眼下很不好。何不请位大夫来看？”
她身前的保护婆子人数浩繁，最前头的阿谁高大保护非常眼熟。陆瞳想了起来，昨日她与银筝上山，在寺门前被一华盖马车挤到一边，抢占先路，当时那马车夫放肆放肆，在前头对她们大声呵叱，与面前的保护竟是一人。
裴云暎本是漫不经心肠瞥过，随即目光凝住，唇边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垂垂凌厉起来。
他扬眉，微微俯身，低声问她：“陆大夫能治好他吗？”
“我儿好端端的，哪有甚么宿疾？你这贱民，竟然在此胡说八道，诽谤我儿名声。胜权！”她想也不想地叮咛身侧保护：“这女人在此大放厥词，还将我儿作弄成如此模样，将她拿下送官，打她几十个板子，看她还敢不敢胡说！”
正说着，那被主子们搀着的公子又开端大口大口喘起气来，神情极其痛苦。妇人见状，面色一变，也顾不得陆瞳与裴云暎二人了，直将那小公子揽在怀中，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麟儿！”
董夫人看着她，强忍着对裴云暎的害怕，又仰着脖子冷道：“但若你只是招摇撞骗，误害我儿，耽搁了我儿治病机会……”
那妇人先是有些不平气般，犹似思疑段小宴在哄人，待看清腰牌上的字后，神情顿时有些生硬，她再看向裴云暎，目光模糊含了几分害怕，只道：“原是裴殿帅。”
段小宴轻咳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只听“唰”的一声。
那是一道新奇血痕。
怀中董麟眉头紧皱，痛苦地嗟叹着，气味奄奄。
银筝也跟着道：“没错，刚才若不是我家女人及时救治，您家公子可快喘不过气儿了。”
“谁要他们感激？”银筝活力，“这等品德，该叫我们女人远着才是！”
那妇人闻言，气得神采乌青：“满口胡言乱语！”
段小宴见状，悄悄挪到银筝跟前，自来熟地开口：“姐姐，陆大夫医术真有如此高超？”
对方先叫的“裴殿帅”而不是“世子”，听上去，裴云暎昭宁公世子的身份还不及他殿前司批示使的名头来得清脆。
银筝方才见这少年给董夫人看腰牌的一幕，猜想他身份也非常人，遂道：“天然。我家女人甚么都会。”忽而又叹口气，“可惜就是太年青了，旁人常不信她。就如那位董夫人，”她说着说着，语气也带了些怨气，“女人美意救他儿子一命，他不但不感激，还要将女人绑起来，世上如何会有如许恩将仇报的人？”
“姐姐，”段小宴忍笑，“你也不想想，董家老爷是盛京太府寺卿，他家儿子却宿有痨病，这事如果传出去，哪个好人家的女人还敢嫁给他？瞒都还来不及。陆大夫方才当着世人的面儿说出董少爷病情，董夫人当然气恨，只要把陆大夫绑了，再给她安个行骗之名，董少爷的痨病才气被证明是谎话啊。”
段小宴解下腰牌，走到妇人面前，好教她看个清楚：“夫人莫非是想将我们世子也一并绑走吗？”
“世子？”妇人微怔。
那头，陆瞳正悉心替董少爷针刺着。
裴云暎唇角含笑，渐渐地说：“这位陆女人，是仁心医馆的坐馆大夫，前段光阴盛京流行的‘春水生’，恰是出于她手。董夫人，”他熟稔地叫对方，“刚才陆大夫救了董少爷一次，只要她想，也能够救第二次。”
萧逐风和段小宴见状，亦上前挡在裴云暎身前。段小宴道：“大胆，竟敢对世子不敬！”
她心一横，转而看向陆瞳，至心实意地哀告道：“求陆大夫救救我儿，只要陆大夫能救我儿一命，我董家必定必定奉上重金酬谢！”说着，就要拜身下去。
那只手腕间，模糊约约显着一道红痕，伤痕新奇深厉，蜿蜒着向上伸展。
他点头，又当真道：“那陆大夫可要好好治，不然出了题目，连我也要被扳连。”话虽这么说，此人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腔调轻松不见担忧，明显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妇人又看了看陆瞳，许是在猜忌陆瞳与裴云暎的干系，踌躇一下，咬牙道：“方才是我心急，言语间曲解了这位女人，还望女人不要放在心上。”
陆瞳安静道：“夫人不必客气，为人医者，救人是本分。”
面前妇人，想必就是马车的仆人了。
那保护闻言，二话不说，就要来拉扯陆瞳，但是还没等他碰到陆瞳，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
雪亮长刀出鞘，半截露在外头，杀气腾腾，半截藏在乌黑刀鞘中，淬着寒光，一如他面上冷酷的笑容。
年青人似笑非笑道：“我竟不知，太府寺卿何时有了这么大气度？”
董少爷身材有些偏胖，平日里大抵鲜少转动，脉沉弦尺弱，肺肾两虚。
那婢子点头，亦是焦心：“寺里大夫下山去了，还未返来。”又倏尔抬高了声音：“少爷本日病发得俄然，瞧着竟比昔日更重，这可如何办才好？”
裴云暎轻笑一声：“面前不就站着一名？”
妇人闻言，终是连个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了，只泣道：“这山上那里有大夫……”
陆瞳便不再多言，走到那少年跟前，让主子将他扶好，擦净金针，重新替他针刺起来。
董夫人见状，嘴里直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几近要喜极而泣。
青年个子很高，陆瞳笼在他身影中，是一个极密切的姿式，她不动声色与他拉开一点间隔，道：“竭力一试。”
“嘘，小声点！”段小宴忙道：“姐姐别急，就算看在我们大人面子上，董夫人眼下也不敢再绑陆大夫了。再说，陆大夫要真治好了董少爷，董家感激还来不及。他们家对小儿子向来疼宠有加，董少爷的拯救仇人，岂能怠慢？”
董夫人望着陆瞳行动，面色严峻至极，悄悄捏一把汗。相较而下，银筝倒是要轻松很多。
陆瞳见他们错愕下，将她方才刺进病者身上的金针都给挤落下来，神情微顿。
陆瞳垂下眼：“无妨。”
凉亭四周围满了看热烈的人，这妇人服饰富丽，气势汹汹，瞧着很有身份背景。
一双手搀住她手臂，禁止了董夫人下拜的行动。
话中威胁之意尽显。
银筝转头看他：“你笑甚么？”
竟是不接对方示好。
他如何晓得“春水生”是她所做？
妇人笑道：“我家老爷先前曾同我提及过裴殿帅幼年有为，一表人才，本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嘴上生硬地与裴云暎打号召，目光却有些焦灼地看着被主子扶起来的儿子。
握住他手臂的手苗条白净，骨节清楚，却似含无穷力量，只听“咯吱咯吱”骨节交叉的脆响，让这高大保护也忍不住面露痛苦之意。
方才陆瞳救董麟时她没瞧见，不知此人究竟有多少本领，可她如许年青，又是个女人……
董夫人神采变了几变，现在没有别的大夫，要等人上山来是来不及了，既有裴云暎作保，这女子总不能是个骗子，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那头，董夫人闻言，便将目光投向陆瞳，神情仍有些犹疑。
一句话，让那妇人的神情起了些窜改。
银筝听得目瞪口呆：“哪有如许的！再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好人家的女人又是造了甚么孽，合该被人骗着嫁来？”
陆瞳看向裴云暎，裴云暎松开手，保护蓦地得了自在，犹似不甘，正要咬牙再上前。
段小宴“扑哧”一声笑了。
再看这妇人的神采……莫非这位裴大人在位期间，曾做过甚么让人害怕之事不成？
四周看热烈的人群已全被董家主子驱走，只留了萧逐风和段小宴几人。
陆瞳没说话，沉默着应了，将方才掉落的金针捡好，一转头，对上裴云暎似笑非笑的目光。
陆瞳额上垂垂排泄些细汗，银筝见状，忙走畴昔递上帕子，陆瞳头也不抬，只接过帕子随便擦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