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白(下)
一行人又往正院去,太夫人一天驰驱,身子有些受不住,用上了肩撵,身上裹着白羊绒毡毯,半眯了眼,面色平和。行昭却晓得这是风雨欲来,满含担忧地望了眼兴高采烈跟在贺琰背面的大夫人。
白总管被本身的猜想吓一大跳,从速摇点头,把思路甩出脑外,快步拐过抱厦,先将耳朵附在澄心窗纸上听,里头已经没了女人的哭叫,心顿时落了一半下,曲指扣了扣黄木隔板,扬声道:“侯爷,夫人,太夫人与四女人来了。”
“四女人如何也来了?”贺琰出人料想地先开口问行昭。
太夫人手一停,顺势便将佛珠套在手上,半晌没说话。到底该不该突破沙锅问到底,现在看来贺琰较着不但没有做蠢事,还将方氏哄得极好,一派承平风景。罢了罢了,不痴不聋不当家翁。两个小辈情愿将这件事如许过了,那就如许过了吧。应邑再说甚么,只要贺琰不肯意共同,毕竟掀不起大风波来。
白总管一哽,贺琰一眼就能抓到重点,他还没来不及想太夫人如何把四女人也带过来了,想了想正要开口回,却被贺琰扬手止住,又听贺琰向大夫人说:“我们走吧。你看你让娘多担忧。”
勤寸院是历代临安候的书房,堂里摆着的都是持重肃严的安排,行昭半坐在黑漆八仙靠椅上,听外头有窸窸窣窣的缎面摩挲声音,她人小脚挨不到地,只能往下一跳,便赶迎出去。
“好多了....”大夫人一愣,笑着答,而后便不说话了。
大夫人边对册子边笑着摇点头,直同黄妈妈说:“这么皮的娘子,如何就入了太后眼了呢。”
贺琰无法,只好让大夫人牵着行昭,单手撩开帘子,便瞥见了眯着眼,神采庄严的太夫人,撩袍行了礼:“母亲,本日入宫还算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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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大夫人踌躇着拿眼去看贺琰。
行昭问不出甚么,向黄妈妈使了个眼色,便笑着号召丫头们往里间儿走:“月巧姐姐,月芳姐姐来教教我绣云纹吧!昨儿个拿青绿配乌黑,可真是丢脸。”
半个时候前,大夫人拿袖掩面,一起哭着要找侯爷,一见到侯爷便直哭嚷。侯爷叮咛他在外头守着,谁也不准进,如果太夫人来了,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来通禀。他隔着门,模糊约约间听到几个词儿“临安候夫人”、“和离”,不由胆战心惊地从速甩手往外走,内心只盼着侯爷能将大夫人安抚住,以免东窗事发。是的,东窗事发,贺琰这些日子的神出鬼没,他全都晓得,明显是拐进了一个陋屋青巷,却叮咛他在日程记录上讳饰上公事沉重。
黄妈妈半坐在小杌上,一惊,脚下一软差点没撑住。惊天的奥妙,叫一个奴婢晓得了!四女人但是害惨了她了!
贺琰见小娘子瞪圆了眼的模样,不由好笑,伸手去拍行昭的肩膀,行昭下认识地今后一躲。贺琰手拍了个空,愣了愣,便笑着转脸叮咛白总管:“带四女人去里间。”
“侯爷...唉...”大夫人终是忍不住,把匣子放远了点,顺势坐在锦墩上,表示黄妈妈也坐,想了想,靠近黄妈妈耳边小声说:“应邑长公主,之前...之前和侯爷是一对。今儿个我进宫,她利用我自请下堂给她腾位子,还说侯爷也想如许做。”
“本来是很安妥的。”太夫人边说边睁眼,这才看到神采如常的贺琰和情感稳定的大夫人,半途改了本来想说的话:“你如何先返来了?皇后娘娘和阿妩担忧得很。”
白总管正亲要带路,太夫人手一挥叮咛,“找个小丫头带路就行了,你去请侯爷。”白总管又福了福,回身往书房走,心头悄悄叫苦,亲信亲信,拿到好处的是亲信,被推到刀刃前面挡着的也是亲信。
贺琰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应邑长公主不会说话,加上阿福有些胸闷。您说怪不怪,一返来身子就舒坦了。皇后娘娘宽和,做臣子却不能恃宠而骄,是要找个日子去道个恼。”
行昭坐在炕上看书,有些失语,转了转眸子,嫩嫩出声:“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侯爷交代的不准我出来?”太夫人练了一辈子的涵养工夫,现在已经临到了发作点。
行昭两步三步走进了隔间里,欢欢乐喜地和丫头们筹议着配色针法,内心头却忧心着黄妈妈能不能套出话儿来,想了想,黄妈妈是大夫人身边自小陪到大的丫环,自家小娘子在正院做活,屋里那口儿在管着大夫人的陪嫁,大夫人甚么都情愿和她说,总算是放下心来。
贺琰神采一变,一瞬之间又笑得暖和:“是吗?今个儿子陪着母亲用饭。阿福客岁酿的婢女老窖挖出去了,我们一家人喝几盅驱寒。”
“那我就放心了。”太夫人笑着起了身,又说:“逛逛,今儿个早晨我去正院用饭。”边招手唤过行昭,往外走,走到了门框边儿上,太夫人身形顿了一顿,收敛了笑,带着戏谑地说了句:“可见应邑长公主也是个不会说话的。癔症两个字儿也是能随口胡说的吗?”
大夫人推了推她,又笑说:“你也别怕。侯爷说了我当家这几年只要功没有过,又有景哥儿傍身,阿妩还封了温阳县主,不说坚不成摧,可也是根底深厚啊。”话说到这儿,大夫人喝了口茶,带着些隐蔽和狂喜地又抬高声音说:“何况侯爷还说,他这辈子做不到平生一世一双人,他对不住我。可联袂白头,这个是下定决计的。”
他不敢问,前后一联络,实在不难猜。男人养个把外室,有甚么了不得?何况侯爷权势显赫,身边有女人凑上来也属普通。只是连侯爷也不敢纳进府,又惹得大夫人哭哭啼啼地来问,想阿谁女人的身份是实在上不得台面,歌姬?伶人?难不成不是女人,是个仙颜的小倌?
白总管极擅审时度势,赶紧赔笑,打哈哈:“那里那里。您和四女人先去次间用茶,主子去请侯爷和大夫人出来见您,可好?”又弯下腰来哄行昭:“暖阁有玫瑰羹,另有霜糖糍,您最喜好甜食了...”
黄妈妈心头惴惴,眼神恍忽。
行昭往太夫人身边靠了靠,抿抿嘴,耷拉了眼没理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贺琰先出来,大夫人在背面磨磨蹭蹭几下才出来。
行昭顿时目瞪口呆,如同看到了天桥下耍把式的技术人——大夫人被应邑出言刺激得连告别都没来得及,如何这一下被贺琰一哄,就像雨后初霁了,笑着花儿了呢!
行昭天然不乐意,仗着年幼“蹬蹬”跑畴昔抱住大夫人,嘴里直说:“我不去!我要在母亲跟前!”大夫人正蹲下身想哄,就闻声暖阁里头太夫人的声音:“让阿妩也出去。”
大夫人听到勤寸院,愣了一愣,想说甚么又止了话头。黄妈妈也不说话了,笑盈盈地束手侍立在旁。
率先映入视线的是温笑的贺琰,而后跟着的是垂眸含笑,面有羞赧的大夫人。
用完饭,太夫人将贺琰留在了书斋里,又将方皇后临走时拿的匣子交给大夫人,让她挨个儿对册入库。行昭心头明白得很,这是太夫人支开旁人,只连声唤着要同母亲一起去对册。太夫人也乐呵呵地应了,临了还交代:“不准看晚了,睡前喝碗姜茶。”
正堂里点着松脂灯油,晕晕冉冉间,暗香熏得人陶欢然。大夫人立在妆台前,对册子对得当真极了,手里头拿着一支两个巴掌长,已经成了形的九须人参,嘴里念着:“西北老林是出好东西。”
“那就劳烦白总管了。”太夫人虽在笑,却较着带了催促和号令。
这厢黄妈妈那里不懂行昭的眼色,只待几个丫头进了里间,便给大夫人斟了盏茶,顺话接下去:“瞧夫人说的,四女人的好,您看的见别人也能瞥见!”顿了顿,笑说:“勤寸院保卫最严,平常不敢往那处走,今儿个四女人倒被侯爷答应进院子了,这怕是临安侯府这么些年月朔遭吧。”
心知另有后文,忧心忡忡问:“长公主是骗您的吧!”
大夫人抿嘴一笑,含蓄地半含了眸子,却带着非常得色:“是呢!侯爷坦白了幼年浮滑时,他和应邑长公主确切是一对儿,可现在都立室立室了,情分早就淡了。是长公主耐不住孤单,就来讹我,让我千万别上了当。”
大夫人脸也红,眼也红,偷觑了眼贺琰,见他不是真活力,放心大胆起来,跟着小步紧追上贺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