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章 凝眉相视语
张均枼与众淑女一齐垂目而立，周太后未曾看过旁人，见众淑女至此，便直奔她走来，驯良可亲的站在她身前。
明月高挂，夜正过半，菩提在旁，大雪寥落，一曲《凤求凰》缭绕耳畔。
“部属，”牟斌立于亭中双手抱拳，微微躬身，吞吞吐吐的禀道:“亲目睹她进了安喜宫，只怕……”
“俭则家富，奢则家贫，国亦如此，凡为女子，不成因循。平生之计，惟在于勤；一年之计，惟在于春；一日之计，惟在于寅。《内训》所言，戒奢者，必先于俭仆也，夫澹素养性，奢糜伐德，人率知之，而弃取不决焉，何也，志不能帅气，理不敷御情，是以覆败者多矣。”
张均枼鹄立在亭中始终未语，朱佑樘奏罢，抬眼望着她，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牟斌言语至此俄然愣住，抬目睹朱佑樘端坐在古琴前面色凝重，便不再多言。
“枼儿，”朱佑樘伸手重触她脸颊，却被她福身躲过，“雪大了，民女辞职。”
龙凤呈祥，喻为帝后，朱佑樘此意便是认定她了。
朱佑樘自袖中取出一支凤头玉笄，插在张均枼鬓间，柔声道:“那日你说你丢了一支玉笄，我便去司饰司亲手为你雕了一支，除夕夜邀你来此吃酒，本是想将这支玉笄送给你，谁想你爽约未至，我便一向带在身上。”
朱佑樘视线微垂，未见牟斌，终究开口道:“脖子如何了?”
牟斌见是张均枼，才将绣春刀收回，握着张均枼手腕的手亦是垂垂松开，可张均枼却不经意间将簪子刺进了一分，怔忡间凝着牟斌垂下的视线，他是在等死么?
“那是天然，”朱佑樘站起家朝她走去，满面笑意温润如玉，“本宫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本年已及冠，位居东宫，只缺一个美人在怀。”
“好孩子，”周太后拿过木托上的金册，“受赏吧。”
朱佑樘心中一震，昂首望着牟斌，很久才问道:“她说了甚么?”牟斌低语，“甚么也没说。”
不恰是“月明半夜菩提下，六出好听凤求凰”么！
牟斌闻言俄然跪地，“部属办事不力，让张淑女发明了行迹。”
“庸脂俗粉，无才无德，不堪为后，天下美人无数，本宫只要你一人。”
张均枼终究抬脸与他相视，决然道:“如果我不肯呢！”
她虽已收下了万贵妃的玉珏，承认了周太后的庇护，可那又如何，她张均枼这辈子毕竟是要为本身而活！
喻道长说过，凡事皆应适应天理，她的姻缘早在十年前便已定下，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如此，她何不顺其天然的走下去。
张均枼坐在妆台前手握玉笄久久没有行动，笄头凤凰展翅，笄身所刻龙纹，玉笄虽小，做得确是精美非常，不得不说，朱佑樘还是下足了工夫。
牟斌望着张均枼远去的背影，不由长叹，回身抚了抚脖颈，已有血流下了，不过幸亏并无大碍。
张均枼到底还是不忍，收回簪子双手垂下丢弃于脚下，沉默拜别。
“民女不知本来殿下在乐律上，也很有成就，”张均枼笑容不免有些生硬。
张均枼到此闻得朱佑樘所奏之曲是为《凤求凰》，又见周边之景，不由触目。
朱佑樘言语间略有轻浮之意，张均枼未与他对视，唇角扯出一抹嘲笑，“天下美人数不堪数，殿下今后坐拥江山，她们便都是您的，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那人抬眼间眉心紧皱，紧盯着张均枼毫不怜香惜玉，张均枼亦满目不成置信的看着他持刀架在本身脖子上的手，是牟斌，他是牟斌！
此去仁寿宫终选，并未见朱佑樘，唯见周太后与王皇后红光满面，笑意绵绵。
车上树，牛上房，骑龙抱凤是娘娘，这说的，不就是她张均枼么！
从她十年前舍命救下阿谁被人追杀到走投无路的男孩起，她这平生，便必定不再浅显。
张均枼止步，缓缓回身望去，却见身后空空荡荡的一片宫墙，唯有北风萧瑟的划过。
“为后者，必将德才兼备，方能执掌六宫。张均枼，哀家问你，若要清算后.宫奢糜之风，你当如何?”
“那日随南絮姑姑出宫采办，路上有事担搁了，”张均枼面色还是，涓滴不见昔日明丽笑容。
张均枼这便拔下头上的簪子，顺势走去想要扼住他喉头，好逼他说出是谁指派，岂知簪子方触及那人脖颈时，手腕便已被他紧紧握住，且本身的脖子上，也已架上了一把绣春刀。
回想初度见到她们，攸宁的热忱与活泼，淑尤的傲岸与不羁，左钰的羞怯与胆怯，有卉的冷酷与寡淡，这统统，都仿佛历历在目，即便有些人，她并不爱好。
张均枼跪地捧起金册，朗声道:“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牟斌回顾见张均枼即将至此，方才快步拜别。
那日进宫的五十位淑女，现在仍无缺无伤的，不过寥寥数几。
张均枼感慨，本来初来时五小我和敦睦睦住着的屋子，现在竟只剩她一人，望着那四张冰冷的床榻，便免不了一阵难过。
周太后闻言不由喜上眉梢，对张均枼竟是赞美有加，连连喝采，王皇后见势逢迎，取来乜湄手中的木托捧至她身侧，亦赞道:“母后，有如此女子，必能母范天下。”
或许母亲说的是对的，她是梦月入怀而生，这辈子，便要如玉轮普通普照人间。
“你把心封得死死的，我如何进得去。”
翌日一早，淑女们便被都人唤醒，本日是终选，必是要做足了筹办，才可前去仁寿宫，免得在太前面前失了礼数。
她张均枼多么傲然之人，现在竟也低头认命。
本日已是正月初五，明日便是终选，而她，又该何去何从?
话音未落，朱佑樘俄然两手抚于琴上，沉声道:“她来了，”而后便凝神操琴。
可方才清楚是有人跟着她的，张均枼因而躲到宫墙后，半晌以后，果然见一个身穿墨色飞鱼服的人影在面前闲逛，那人是在寻她。
从安喜宫出来的这一起，张均枼总感觉有人跟着她，现在万贵妃已在拉拢她，这宫里，除了万贵妃，另有谁要杀她。
她终究还是将玉笄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