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化魔窟
“谁家还没个发财的亲戚?”
“无甚大事,觉显老衲人死了,了悟送他骸骨归山。”
番僧的尸身扑倒在地,血液自脖颈涌出,冲积出一个小小水潭,粘上鲜血的藤蔓爬动着,将其渐渐拖拽向石壁。
这是佛法么?
想当年,他第一次跟着徒弟归山,也是这般疑问,也是这般春秋。
这石室内灯火长明如昼,打扮成大雄宝殿模样,中心法台上供奉着主尊佛像,其他陪侍的佛像在两侧顺次摆列,其他装潢,如帷幔、祭台、香炉、牌匾……无不具有。任谁也难想到,穿过那一起阴暗幽深,在这山腹深处,竟然有这么一处堂皇的宝殿。
子时,夜色深沉。
好不轻易过了索桥,了难昂首一看顿时神采发黑,但见一个幽深洞窟前,一帮子赤膊的和尚借着酒搏斗戏正欢,连索桥上来了人都浑然不知。
“这些是寺中历代先贤的法身。”
“嘻嘻,看中我了吗?也罢!”
寺里的大和尚一个不落,全挤在这小小经堂,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房间的一侧。
当真不像话,这礼佛的事儿,又不是和尚念佛,怎能这般三天捕鱼两天晒网的懒惰?
化魔窟窟口在孙山顶部的平台上,四周皆是峭壁,唯有一道索桥与爷山相通。
武僧头子起家承诺,临出门却游移问道;
“师爷的法身也摆在这里吗?”
“此人唤作吕徒,会些采阴补阳变更雌雄的邪术,常化作女身潜入良家后院,将良家女子采补至死。”
“正合某意。”
那番僧操着沙哑的声音。
“且住,本寺法会之际,概不挂单。”
老衲人指着最边沿的一具,细心看这具肉身佛脸上的金光确切要薄淡些,如果再细心点,便可瞧见它脖颈上环着一道细痕,另有些乱七八糟的针线。
说罢,他迈开大步向前,涓滴不睬会那些污言怪语威胁漫骂,仿若全当是蚊虫聒噪。
“如何才算把业障化尽?”
“本善。”
“出去。”
老衲人了悟含笑点头。
说着,他双手抓住铁栏,把头猛地一撞,硬生生把脑袋挤进了那巴掌大的铁栏,把头颅送到了僧袍人的身前。
武僧头子点头应诺,出了门倒是摇起了头。
值日的沙弥骂骂咧咧开端打扫起地上狼籍。西边上日色昏沉,他预算是赶不上晚餐了,倒不是事情量增加了很多,只是昨日里另有些贫寒善信帮手,今儿却不知俄然没了踪迹。
此时,山道旁垂垂少了怪石老木,多了亭台楼阁、飞檐画栋,两侧里,开端见着各式百般砥砺精美的石像,好似迫不及待要让访客见地到——甚么叫珈蓝宝地,甚么是佛法寂静。
老衲人听了顿时一个激灵,从速前后瞧了瞧,见得无人重视,才松口气,责怪地瞪了小和尚一眼。
……………………
说来奇特,此人既然能爬上绝壁峭壁,但行动之间,各处枢纽仿佛生了锈,说不出的生硬。他拖着盘跚的脚步,一步步挪到化魔窟前。
“那法身是甚么人都能修成的?一盒子骨灰罢了。”
莲台上,那笑得悲悯的佛陀嘴角微微一动,在闲逛的烛影中,显出些许狂暴。
……………………
大和尚停下步子,打量了他一眼,笑呵呵指着樊笼中某个半个身子嵌入石壁的囚徒。
烛光跃动,此人昂开端谛视那三身佛,但见他头顶着褴褛法冠下,一张面孔枯瘦如干尸,遍生白毛,一对獠牙探出吻外。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接了下一句。
游移好久,他还是期呐呐艾问道:
小和尚从速回声,跟着徒弟一起焚香叩首拜祭,一番折腾下来,他忽的瞧得师祖身边陪侍的佛像非常分歧,不似平常佛像那般姿容饱满,反倒有些干瘪枯瘦,连五官都有些扭曲恍惚。
“如果祖师入了魔……”
吓,小和尚脚步一顿。
“要我说,还是朝廷给的票据太重。”
见此,那怪人终究迈动生硬的脚步,垂垂逼近,终究却径直超出,走入了化魔窟。
这沙弥的态度非常骄横,这老衲人却也不恼,只还了句阿弥陀佛捧出个木盒子。
他促狭的逗弄着小和尚。
……
这僵尸张了张嘴,收回几声莫名的嘶吼,便将手中的头颅放在祭台上,而后退下几步,生硬地哈腰叩拜。
……
这帮小崽子实在太不像话,值班时喝酒博戏也就算了,特么窟里人死了也不通传一声。不,也许他们压根就没发明此人死了咧。彼其娘之,是时候该狠狠练习一下了!
“徒弟,我们真的和千梵刹是一家的么?”
傍晚。
了难将火把挂在石壁上,领着了悟师徒跨入一处宽广的石室。
“此次也拿窟里的顶上吧。”
呵,比前次来时,又少了几个。
话到半截,小和尚苦了脸吃紧打住。糟糕了,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了难和尚微微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全当是童言无忌了,也不恼反而打趣道:
一起深切洞窟,了难和尚随指随走,口中所述听得人胆战心惊。
他猎奇细心打量,正面是位面露悲悯的白叟,该当是慈航普度的空见祖师;左边是金刚瞋目标中年,定是法相寂静的空性祖师;而右边阿谁淡然浅笑的青年,当然就是那位风雅的诗僧,自家这一脉的祖师空衍了。不知怎的,小和尚总感觉相对于其他二位祖师,自家祖师的面孔上仿佛差了些意味。
又叱骂了一句,他便引着师徒俩进了化魔窟。
……
“了难师叔,这些人要关到甚么时候?”
“好了,经堂里吵喧华闹成何体统?!”
小和尚倒是讨了个败兴儿,干脆又打量起沿途景色。
“了悟师兄,你这徒儿倒是美意肠,可惜用错了处所。”
相传在三百年前,郁州一带地龙翻身。当时这郁州城外紧挨着立着两座山,一大一小好似大人牵着小孩,四周人便唤它叫爷孙山。可这一番山塌地陷,那孙山就抹掉了“脑袋”,暴露山腹里一个直通幽冥的魔窟。
实际上,他们尚在山脚,那千梵刹还在山腰子上了,现在沿途所见,多是花草石树,偶尔瞧着个落脚的凉亭。
只不过那莲台上坐着的不是释迦摩尼,而是一名三头六臂的佛陀。这佛陀虽带法冠、披法衣,但脸孔皮肤都栩栩如生人模样,小和尚晓得,这就是三位师祖所化的三身佛。
窟中两侧,被铁栏隔开一间间樊笼,笼中的犯人大多都是萎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如果还听得轻微的喘气,瞥见他们脑袋跟着光源转动,小和尚还觉得他们早已死了。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
“到我前边来。”
“不过是些秃驴作得几句歪诗,拿着空衍祖师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一声锣鼓响,本日的喧哗便又可告一段落,佛爷、权贵、百姓俱都各自归家。
“还愣着干甚么,快随我来拜祭师祖。”
咔嚓,颈骨断裂。
也许是因为那些藤蔓吧。小和尚发明,洞窟里发展着一些奇特的藤蔓,手腕粗细,表面光滑无叶,囚徒们无一例外,都被这藤蔓死死缠住。
也许是吓懵了,一个没由来的动机闪过,化魔窟,化魔窟,既可化魔为佛,可否化佛为魔?一句荒唐的话便脱口而出。
小和尚瞧着瞧着,眼中每多一份别致,脸上就多一分迷惑。
长阶漫漫,溪水泠泠。
了难暗自啐骂一口。
“好了好了。”老衲人慢悠悠跟过来,“时候不早了,了难师弟,我们还是先把我师父的法身安设好吧。”
小和尚闻言,呆头呆脑地从怀里取出半个冷馒头,正要隔着铁栏抛畴昔。那了难倒是冷不丁开了口。
“你去库中取一百两来,就记在我的支度上。”
小和尚恍然,扬开端问徒弟。
话音方落,房门便响起拍门声。
天光未暗,那经堂里早早燃起了油灯。
“本善。”
僧袍人伸脱手来,枯瘦如骨爪的手抚上番僧的脖颈,锋利的指甲扣入皮肉,立时鲜血淋漓。
“徒弟,师公他白叟家明显已经证得肉身不朽,你如何还把金身烧成骨灰呢?”
“那丧金……”
进了这化魔窟,这僧袍人的行动更加生硬迟缓,一起行来,褴褛僧袍下洒下带着火星的灰烬,被洞窟中的细风缓缓卷开。
何必平白折磨很多年?虽未说出口,话里话外却透着这个意义。这下子,了难和尚只是笑了笑,没有应对。
顷刻间,窟中妖魔一涌而出,不过几日,郁州是白骨各处、怨气冲天如云蔽日,当时其间有三位同门的高僧空见、空性、空衍,三位高僧不忍生灵涂炭,便自投魔窟,化作三身佛镇化邪魔,庇佑了一方安宁。三人的徒子徒孙为了看管孙山的魔窟,便在这爷山建了这三梵刹,厥后寺中出了变故,老衲人这一脉出走,三梵刹也改作千梵刹了。
他正要于了莫非生歉,忽的瞪圆了眼睛,指着斜火线的樊笼,收回一声惊呼。其他二人忙顺着他所指看畴昔。
“如他这般,就差未几化尽了。”
火光暗淡,粗粗看去并不逼真,只瞧得一个囚徒被藤蔓捆缚在石壁上,可经了小和尚提点,两人细心一看,这囚徒的脑袋竟是不翼而飞。
这千梵刹最开端并不叫“千梵刹”,而是唤作三梵刹。
窟中湿冷,时有水珠从顶上滴入脖颈,激得人打暗斗,耳边缠绕着“嘶嘶”的如蛇普通藐小声音,小和尚晓得那是风穿过裂缝。
虽没开口,但老衲人如何不晓得弟子心中所想。
“这么些人手,就不怕内里的人逃出来么?”
“在贫僧看来,能给上一口吃食的都是施主,小施主既也是个参禅念佛的,不如恩赐则个。”
“我也是和尚,不是施主。”
“你们这些兔崽子,就是这么做看管的?”
“特娘的。”
他先冲着老衲人行了一礼,而后一巴掌拍在老衲人的肩膀,把那老身骨砸了个趔趄。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但是……”
“这是祖师的诗?”
“他的头哪儿去了?”
小和尚常听得徒弟提起化魔窟,在老衲人丁中,这化魔窟充满了传奇的色采,可现在亲目睹了,却没想会如此……
“来吧,来吧。”番僧喃喃自语,“我的痛恨,我的恶念,我的业果,带着我的头颅……”
“呸,要不是贩给私家,朝廷那点票据不是绰绰不足。”
只是现在没人是以找他费事,大和尚七嘴八舌闹哄哄吵作一团。
………………
…………
想当年,三僧中空见慈航普度,空性法相寂静,空衍旷达风雅,素有诗僧的隽誉,也因了这份风雅,另有起一灵不昧转世为人的传言。
一打走进庙门,那小和尚的脖子连轴似的转个不断,好似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哪儿看哪儿新奇。
樊笼中空空荡荡、一览无余,倒是没有发明那囚徒丢掉的脑袋。
“如何?这帮家伙可都该打入阿鼻天国,可值不得半点怜悯。”
“天然是把业障化尽的时候。”
“呸。”
“腿上肉多,却要留给俺。”
那怪人站在他面前熟视很久,那白胖武僧仿佛在感到了甚么,咕噜着说了几句梦话,翻个身竟又沉甜睡去。
“证得肉身不朽留有法身活着的才有那资格。”
“当然是因为传闻是假的。”
末端,又解释了一句。
然,虽分出了支脉,两方的干系却也没恶化,老衲人这一脉仍旧承认本身千梵刹的身份,每当宗主圆寂后,法身也都会送回千梵刹,放入那化魔窟,与祖师一同镇化妖魔。
“选我!选我!”
小和尚苦起了脸。得,又讲了不该讲的话。
“今后再清算你们!”
囚徒们大多挣扎嘶喊,他却全然不睬会,只盘跚着停驻在番僧的樊笼前。
打发报信的和尚退下,对着一屋子切磋的眼神,主持和尚摆摆手说道:
他的到来,再次沸腾了这寂聊的洞窟。
别看这师徒俩个一身寒伧,但与这豪奢的千梵刹还真是份数一脉。
这发明震得贰心神摇摆,待他回过神来,已落下步队老远,洞窟里阴湿暗中裹挟过来,他感觉本身好似也将化作石头,打了个激灵,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抓紧脚步跟上。
“那人是龙图道人,混账一个,勾连徒弟妾室,灭了自家徒弟满门。”
“俺们三位祖师爷是人间一等一的神僧,如果入魔,自是一等一的魔头!”
喝酒吃肉打赌,也算是千梵刹和尚一大特性。这了难所愤怒的,更多的是在北宗人面前丢了颜面,瞧着老衲人递来了梯子,他也利索地下了台阶。
老衲人正暗自感念。
番僧渐渐站起家来,顶着爬动收缩的藤蔓,一步一步艰巨地挪到铁栏前。
老衲人对劲点点头。
“与其轻易,不如速死。”
了悟老眼一鼓,把门徒到嘴边的话给瞪了归去。然后笑眯眯把骨灰盒放入一个空石穴中,默不出声扫了眼那些个金身遗褪,暗自瘪了瘪嘴。
“既然是罪大恶极,何不当即处决,何必……”
老衲人摸着弟子的小秃顶,只唱了声阿弥陀佛。
不幸本善小小年纪哪儿见过这阵仗,一起上只勾着头紧紧跟着徒弟的步子,出了洞窟,过了索桥,他还是止不住后怕,手心背心满是盗汗。
那边,一个老衲人正在翻检着本年新奇出炉的肉身佛们。还别说,几日的法会开下来,这肉身佛们都变得如那铜铸的普通,皮肤上泛着金光,乍一看,好真似那庙中供奉的佛陀。
………………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倒是应了一句。
“劳烦禀告主持师兄,千梵刹北宗弟子了悟,奉师觉显禅师法身归寺。”
他啐了一口,直了直腰,一昂首就在一水儿秃顶里,发明了两个格格不入的和尚,一老一少正往山上走。
一个“死”字不说还好,一说出小和尚脑中就闪现出在窟中所见。狰狞的囚徒,逐步化为石头的活人,描述枯朽的先人,另有那三头六臂的祖师。
他回顾望去,那幽深的洞窟好似择人欲噬的怪兽,而看管这怪兽的,竟然只是几个吊儿郎当的酒肉和尚?
“这斯叫普赤,是南疆的蛊师,惯用活大家心头血饲蛊。”
小和尚回过神来,倒是徒弟在呼喊。
小和尚听了虽点头称是,但脸上仍有些犹疑,在了难口中他们穷凶极恶的罪人,而小和尚一起看来的,倒是一个个麻痹不仁在折磨中渐渐等死的囚徒。
噗嗤,皮肉扯开。
说罢,他指着一个囚徒。
“从库中取几两银子打发了便是。”
“徒弟,传言说我们师祖转世托生不忘前尘,既然如此,他白叟家为何不回寺呢?”
“想必是禁不住监狱,自个摆脱了吧。”了难和尚瞧着那无头尸呵呵嘲笑,“这手腕倒是别致,还能把自个儿脖子摘下来。”
小和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手脚颤栗不知所措。
火线忽的插进一个粗暴的声音,火线劈面走来壮硕的中年和尚,恰是武僧头子了难。山间夜寒,他却只松垮垮披了件薄弱僧衣,暴露稠密的胸毛和坚固的筋肉。他迈开步子,虎虎生风。
小和尚闻言心中一紧,面上欲言又止。了难和尚转头倒是看了个清楚,他咧着嘴冲老衲人说道:
“主持也忒鄙吝,这觉显师徒好歹也算是千梵刹同门……”
那人携着他的头颅,脚步盘跚着穿过嘶噪的囚徒,穿过静坐的肉身佛,一起上洒下点点灰烬。
说罢,他转头对角落里武僧头子说道。
“窟口留和尚看管,只是制止某些不明就里的香客突入。”
倒是一向未曾吭声的老衲人了悟轻声提示。
小和尚凑到牢门前细心打量,好久才回过甚面色煞白。
“施主想晓得那脑袋去了哪儿么?”
“我是如何说的……放聪明些。”
“呵,或人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
只时不时超出富强的树冠,瞧得山上刷得乌黑的高墙以及金灿灿的琉璃瓦。这统统,都是他长大的破败小庙中未曾见过的。
“这番僧参的是吃人的禅,念的是剥皮的经,小和尚要当这厮的施主,光是馒头怕是不成。”
四周暗中,独一的亮光来自于阿谁像匪贼多过像和尚的师叔手中的火把,借着这点儿火光,小和尚鼓起勇气,打量起这洞窟。
武僧头子见状低声啐骂一口,把巨大的身躯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此时,天风推开云翳,勾月投下寒光,只照得一席褴褛僧袍没入乌黑的洞窟中。
如果不出不测,本身最后的归属也是一抹灰尘寄入山窟吧。
忽而,小和尚瞧得中间的樊笼中,一个囚徒被藤蔓吊在了石壁上,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嵌进了石壁中,若不是他被火光所激,脑袋稍稍动了一下,小和尚便当他是一块凸出的山岩了。
小和尚闻言一愣,脑筋还没转过弯。那番僧忽的眼冒红光,手脚并用便要扑过来,可惜他刚有行动,身上的藤蔓就刹时活了过来,把他死死地拽住,半点进步不得。他便不再挣扎只嘻嘻怪笑,一口烂牙间喷出涎水。
目睹得喧华快生长成全武行,主持老爷猛拍桌子镇住全场,一锤定音道:
了难随口应道:
阴沉?
“品象尚可,只是此中一具还差些火候。”
化魔窟,化魔窟。化去了魔,天然成绩了佛。这天下寺庙不知几凡,开法会汇集信愿的更是很多,可为何这寺庙号称“千佛”,还能把那贵重的肉身佛拿出发卖,还不是靠得这化魔为佛的手腕。
……………………
千梵刹,水陆大会。
一间囚牢中忽的响起一个沙哑衰老的声音,小和尚扭头看去,倒是个描述肥胖、面皮败坏的番僧,瘫坐在地,身上缠着藤蔓,仿佛一只行姑息木的老狗。
细心回想,先前石壁上那些凸起的块垒,莫不似一张张恍惚的人脸?
“小和尚变成老秃驴殊为可惜,不若趁着皮细肉嫩,恩赐给我平分而食之,诸位施主,你们说是也不是?!”
没等老衲人答复,中间的了难和尚倒是哈哈一笑。
雾岚从山坳间漫出来,如极薄极薄的轻纱披在山道的石阶上。
他绕到三身佛的侧面,一个被莲台与供桌讳饰住的视野死角,这里用石块堆码着一个粗陋的祭台,上面供奉的不是生果馒头,而是三颗干瘪的头颅。
“瞧着没?”了难大咧咧笑道,“这才是他们的本来脸孔。”
话音方落,这窟中的囚徒们顿时躁腾起来,那里有先前那暮气沉沉的模样,连那几近要融入石壁的,都开端挣扎颤栗,似要裂壁而出。
归程时,囚徒们天然又是一番罪过恶相。
一个和尚推开门,快步走到主持身边,俯下身轻声禀告。
此时,窟前看管着一个白胖的武僧,可惜这厮裹着个毯子,倚在石壁上,浑身的酒气熟睡正酣。
若非没有其他途径,了难是不乐意踏上这索桥的。他体型太大,身子太沉,一小我能顶三四个的分量,这座三百年的造物在他脚下,老是更加的嘎吱作响与摇摆,好似下一刻就得散架普通。
了难和尚浑不在乎,只头也不回地答道。
“模样挺俊,光吃岂不成惜?”
重新追上徒弟的脚后跟,小和尚才稍稍松口气,游移了一阵,毕竟还是旁敲侧击地问道:
“了难,化魔窟多是你门下打理,你跑一趟,送那了悟退化魔窟,也好让他早早下山。”
主持不耐烦摆摆手。
化魔窟旁,那峻峭的峭壁上俄然攀爬上一小我来。
主持倒是嗤笑一声。
老衲人了悟胡子一颤,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调皮话。
………………
只不过当年的老衲人,人死烧成灰装进小小盒中,当年的小和尚成了老衲人,带着个新的小和尚,又走上这条故道。
他道了声倒霉,三两步上前,用长扫帚将两人截住,冲那老衲人道了声阿弥陀佛。
不过了悟师徒俩个倒是风俗了穿山越岭、走村访寨,这点摇摆也如履高山。
手上所指,倒是石壁上开凿出的一排排小石穴,此中小部分安排着各种式样的盒、罐、瓮。
但这老衲人倒是摇了点头。
“有三位祖师坐镇,这化魔窟三百年来都是有进无出,管他邪术高深、魔焰滔天,入了窟中,都只是化作石甲等死罢了?”
“啊?”
他当即便恶狠狠冲上去,挨个踹成狗啃泥。完了,还不解气,挥起砂砵大的拳头,砸得这帮和尚哭爹喊娘、捧首鼠窜。
小和尚不平气了,嘴巴一鼓,“可……”
他唤来门前的侍立的和尚。
“你家师爷只能放那儿。”
“这……”
小和尚瞧了眼远远在火线带路的千梵刹和尚,光鲜的衣衫和抹了桐油的锃亮头皮,他局促地拽了拽身上改小的旧僧衣,不由问道:
三人一起向下,垂垂把囚徒的嚎叫甩在身后,而面前也豁然开畅。
“了悟师兄,多年不见,老当益壮嘛!”
“哦。”先前翻检肉身佛的和尚眸光一闪,“可留有法身。”
这俩和尚身上灰扑扑的僧衣打满补疤,一眼便知不是本寺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