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往事与波折
“大傩？”
“无妨。”大胡子摆摆手，“老弊端了，不碍事。”
“世人听到‘疫鬼’二字，便觉得都是漫衍瘟疫的恶鬼。实则不然，这十一个疫鬼都是应着六合间的各种灾异而现世，不死不灭，名为鬼怪，实为神祗，瘟疫不过是此中一个。比方‘咎’，便是应此人间兵器之祸而降世，喜殛毙，好战乱……”
“来！”
家中究竟如何，他没有说下去。只把手中酒杯捏成了碎片，再揉成了粉末，混着酒液好像心头滴血滴滴溅落。
“虚言罢了。”燕行烈摇了点头，“大将军虽是天下名将，但无法官兵战力堪忧，朝中又多有掣肘，先前的高歌凯进，只是李魁奇收缩恪守之策，那贼子身后有突厥人引为奥援，胜负还在两可之间……唉。”
“那就是听了讹传。”燕行烈仍旧不信，却也解释道，“当年李魁奇引突厥南下，攻入燕王府，鼎烹了燕王爷。当今的天子但是燕王之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何能够招安？”
羽士内心立即“格登”一声，大胡子眼下全希冀着跟着朝廷平叛报仇，如果对方受了招安……李长安担忧地看去，却发明大胡子反倒笑了起来。
“两位可知‘咎’？”
“不忙。”
听他的陈述，自平卢城陷后，他的余生实际上都在为复仇而活。而眼下，一方面仇敌的女儿就在跟前，杀了她纵使不能说报仇雪耻，但也能稍稍安抚胸中怒焰；另一方面，大胡子为人对“忠义”二字固执得近乎固执，如若杀了白莲妖女，一来背弃了他的职责，二来也对不住为此事而死的镇抚司袍泽。
“两位可知这白莲圣女是平卢李魁奇的女儿？”
“白莲教？”
说道病人，小老头的神采和缓了些。
“道长可晓得李魁奇这个贼子？”
墨客持续说道。
两人在此地逗留，一方面是修整，一方面也是等着他再次汇合。
燕行烈点点头。提起这柄剑，他固然语气中不乏忧?，但也多少奋发了些精力。
羽士点点头，那柄可谓凶神恶煞的青铜短剑，他但是影象犹新。
“你要焦急杀了她，固然出来一剑了账；如果不急……”
这下墨客差点急眼，大胡子却举手表示对方稍安勿躁。
李长安抬起手上两坛老酒，以及顺手买来的一箧小菜。
“在那以后，我痛定思痛，晓得光凭刀剑弓弩没法报仇雪耻，因而我就插手了镇抚司……道长还记得我那枚青铜剑么？”
“……噗。”
“韩兄弟援手之恩，燕某纵是粉身碎骨也难以酬谢，但是妖女之事，实在是职责地点恕难从命。”
“只知李羽士剑快，不料也能掐会算。”
墨客倒是摇了点头：
李长安思考了一阵，想起些旅途见闻，安抚道：
“大夫，如何？”
“韩兄弟开的甚么打趣？”
“二是恳请燕兄斩杀那白莲妖女。”
“倘若朝廷上主事的是天子，自是不成。但天下谁不晓得，龙椅上的小天子不过是个‘假天子’，中间立着的大寺人鱼怀恩才真天子。”
“大将军被下旨论罪，压入诏狱了。”
他提到这两个名字，身材微不成查地颤抖了几下。
墨客的语气也更减轻烈。
故此盘桓不定，展转难安。
“一是向两位告别。”
但是，本该是举杯欢庆的时候，却因湖边白莲圣女的一席话，划上了个不完美的句点。
“如此，放一疫鬼不过添一疥癣，杀一妖女则除一大患，何乐而不为？”
听了这一席话，羽士也大略明白，这‘咎’想必就在这一代的白莲圣女体内，无怪白莲教这般发兵动众，连自个儿的少主也给搭了出去。也明白了，昨夜在湖下，判官为何遭到惊吓。
这位闻名遐迩的神医，被半请半绑来的小老头，冷着脸说道：
羽士在内心构造了下言语，便推开了门。
“那李魁奇正往长安城，受封平卢节度使和怀远候咧，算日子，恐怕快到莒州城了！”
“韩兄弟不晓得，燕某此行便是押送妖女去赫赫驰名的千梵刹，填入那化魔窟。别的不说，只要进了那窟中，就算是九幽中的魔头，也逃脱不得，只能乖乖消磨至死，更别说戋戋妖女。如此，既能断绝了白莲教的根底，也不会放那疫鬼祸害世人，岂不是分身其美？！”
本来是这个！
剑胚？！
三人又在凉亭坐下，换上了新酒菜，也不忙着争辩那白莲妖女的事儿，就天南地北的摆着龙门阵，然后就是大吃大喝。
大胡子虽有官方背景，但毕竟是半路削发，听了这词儿只是点头不知。倒是李长安听过刘老道提过几嘴，但晓得得也不详细。半是提示，半是疑问的说道：
“多亏道长的酒菜，燕某也想通了……”
墨客也是点了点头。
燕行烈口吐鲜血，轰然倒地。
他向羽士拱手道：
………………………………
说完，他就要起家，却被李长安抬手拦住。
“此番肝火攻心，便一并发作。若能潜行静养，也许还能躺个一年半载，若不能……”
羽士鼻子一动，笑道。
“本朝太祖建国之初，天下未靖之时，‘咎’不知为何落在了白莲教手里，还被其设法封印进了当时的白莲圣女体内，今后白莲教敏捷收缩为天下第一的邪教，而为了喂食疫鬼，几百年间也不竭挑动战祸……而现在。”
燕行烈这一剑毕竟没有斩下去。
“如何不敢？”
大胡子不说，李长安也不会多嘴去问。
“燕兄莫非不晓得？”
“里头的懦夫的肺腑本就有旧疾，浑身又多暗疴旧伤……”
“断绝白莲教根底的机遇就在面前！”
立时，院子别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
墨客说得冲动，全然没发明劈面的大胡子面色赤红，身子摇摇欲坠。
墨客目视二人，神光炯炯。
眼下，更是守着安设白莲圣女的配房，也不出来，只在门口来回踱步。时而握住剑柄咬牙切齿，时而点头感喟。
“然。”墨客点头道，“天行有常。”
“只是……”李长安另有些迷惑，“杀了妖女，岂不是也放出了疫鬼，让其祸乱人间么？”
“用人后代泄愤，岂是大丈夫所为？！”
这小我他还真的略知一二。世道狼籍，长安的小朝廷有力号令处所，各地多有军阀盘据混战，小则占山立寨，大则吞州并县，这李魁奇便是北方权势颇大的一名。
但是，墨客却嘲笑道：
“这平冶的城隍爷忒谨慎眼，愣是把我留了大半天，才放我回到阳间。不幸我从昨夜就滴水未沾、滴米未进，饿得我头昏目炫，差点儿没真去地府供了职。”
靠着墨客的战略，一向紧随在身后的阴云临时消逝，几人也不足力，寻了个处所暂作休整。
“不成能！”燕行烈勃然变色，“阉贼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年我在北疆效力，任平卢府折冲都尉，带着故乡后辈抵抗突厥。当时，李魁奇、成梁与我俱在军中，相互约为兄弟，并称三虎……”
“白莲教。”
“酒菜自个儿上门了。”
老头开了点吊命的方剂，便不睬会墨客的连番告罪，拂袖而去。
“那还能活……唉……”
墨客慎重其事：“字字不差，绝无虚言。”
“道长，依你看，这天下会因一只疫鬼而崩乱么？”
“无妨先与我喝上一杯。”
羽士点头。
墨客凝神了半晌，似在构造说话，也似在安抚表情。
两人面上都有些古怪，只是点头。墨客也没重视，只抛出了另一个惊天的大动静。
“不会。”
李长安不由惊诧，如此凶器，竟然只是半成品？
他絮干脆叨又说了阵，眼瞅着两人都神采安闲，没有涓滴坐不住的模样。这才收起轻浮模样，正襟端坐，冲二人拱手说道。
说到这里，情感愈来愈冲动的燕行烈俄然狠恶咳嗽起来。
他斟了一杯酒，却迟迟没有下口，只神采愈来愈恍忽，目光的焦距越来越涣散，似沉浸在了旧事当中难以自拔。
燕行烈面上又有了昔日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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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墨客听了倒是面色古怪地打量了大胡子好久，直看得大胡子皱起眉头，才说了句：
末端酒足饭饱，墨客倚在亭柱上，折了根草茎剔牙，一边摸着肚皮，一边还抱怨着：
“燕兄，依你看，白莲教与一疫鬼哪个对这天下的风险更大？”
……………………
大胡子毫不踌躇。
“那大将军呢？大将军不成能同意……”
说着，他俄然长叹一声，而这一口气好似吐出了浑身郁郁。
燕行烈穿戴了衣甲，佩着长弓重剑，昂然立在门后。
这么一提，燕行烈恍然大悟，墨客也点头称是。后者还拍动手，唱起了傩戏中的“十二兽吃鬼歌”：
……………………
“我意已决，只待把那妖女押赴千梵刹。我便舍了这张老脸重回军中效力，投入大将军麾下，哪怕是当个大头兵，我也要亲手斩下那李魁奇的脑袋！”
墨客面有愧色，他始终感觉是本身讲错，刺激到了燕行烈。
韩知微虽是龙虎山的传人，但自云只学了神通，却没入道门，还考过秀才，可惜没中，叫声墨客倒也合适。
“天下疯传，李魁奇十年搜刮北地来的财产，尽数送给了鱼怀恩，载满奇珍奇宝、笔墨古玩、金银玉石的大车入明德门经朱雀街入永业坊，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墨客因而抚掌而笑。
“韩兄弟无妨明言。”
“那年突厥犯边，我引兵迎战，留李魁奇镇守平卢……固然贼军势大，但靠着将士们戮力同心，战局倒也垂垂转危为安，眼瞧着胜利在望，岂料李魁奇那……阿谁贼子竟然发兵反叛！大敌当前，后路阻绝，粮草不济……退兵路上死伤枕藉，故乡后辈几欲一战殆尽，不幸我那陷在平卢城中的妻儿长幼……”
“那枚剑便是我寻到对抗白莲教妖人的体例，用古时剑仙炼制飞剑的法门所制，凶戾卓绝，斩妖除魔、切金断玉皆如摧枯拉朽！可惜，便是借助镇抚司的权势，将近十年下来，其质料仍然贫乏一味，那剑仍只是剑胚罢了。”
“我传闻朝廷任用名将，征讨李魁奇，其人节节败退，毁灭就在朝夕……”
“报仇雪耻岂可假手与别人，坐等朝廷平叛？！”
“那李魁奇受了朝廷招安，封侯拜将，白莲妖女便要成贵爵贵女了！”
只沉默着推杯换盏了好久，直到杯盘狼籍，大胡子又放下酒杯，愣愣入迷了一阵，这才终究开了口。
听到这儿，李长安神采一动。
“燕兄？”
李长安不动声色，公然，他接着说道：
打那儿后，燕行烈一向神采郁郁，这个行事果断的男人，竟变得踌躇不决起来。
羽士笑着转头，墨客挎着酒菜排闼而入。
“不会。”
李长安没有答话，等着燕行烈持续倾诉。
“乱臣贼……咳咳！”
“想必道长也看出来了，燕某出身于行伍……”
可不是么，白莲教但是天下驰名的搅屎棍，最爱便是四周煽风燃烧，掀起战乱，与墨客对“咎”的描述非常近似。
李长安有些发笑，心想你如果早来个一时半刻，趁着大胡子踌躇不决，也许还能获得他的默许，可眼下么……
“倒是燕某失态，听闻附近有个回雁楼，卖得好酒肉，劳烦道长看着那妖女，我去买上一些。”
“道长里也瞧见了，那日在老虎妖巢当中，我勉强差遣它射杀了猪妖，它转眼就要摆脱束缚，反噬我这仆人……”
“大傩”者，乃是官方乃至于宫廷都风行的一种驱疫避邪的典礼。详细而言，便是效仿上古之神方相氏差遣十二神兽吞食四方疫鬼，如此恐吓邪崇，使其阔别人间。
墨客神采安静，明显也猜到了会是这个答复。不过他既是来做最后的尽力，天然也不会等闲放弃。
他沉吟好久：
“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大胡子与李长安对视一眼，均从墨客的话语中嗅到一丝不安。
“实不相瞒，鄙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两件事。”
他抓起酒坛，才难堪发明，两坛子老酒全让他浇愁去了。至于羽士，杯子都快干了。
“……我自发无颜再见军中袍泽兄弟，再见故乡父老，便辞去了军中职务。但国仇家恨焉能不报？！流落江湖后，我多次设想伏杀那贼子，何如那贼子身边俄然多了很多正道妖人保护，现在想来就是白莲教了。三番两次徒劳无功不说，反倒扳连了几位亲朋性命……咳咳……”
那夜后，墨客托鬼神将二人与白莲圣女奉上了岸，自个儿却被城隍留着，说是帮着措置些公事。
墨客说得很对，可燕行烈仍旧是一句。
他欲斟酒，才发明酒杯已被本身捏碎，干脆就着酒瓮举头灌下大半。
“恕难从命。”
他又转头问燕行烈。
“那么，天下又会因一只疫鬼而安靖么？”
燕行烈还在点头不止，李长安却听明白了他的犹疑愁闷因何而来。
“燕兄……”羽士皱眉体贴。
“鼻子灵罢了。”
两人就在院中凉亭坐下。
“晚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