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间路长
他倒也未曾讲些漫骂讽刺的话，不过是长路漫漫穷极无聊，逮着李长安东拉西扯罢了。可羽士满脑筋争分夺秒，恨不得把自个儿两条腿扯下来，接在驴肚子上，好让驴儿再跑快些，哪儿有闲心与他摆龙门阵。只是耐着性子，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
王乔从速上前告罪，言“有眼不识泰山”如此。
可没想，其人在这王家私牢里，竟是这般报酬。
李长安斩钉截铁。
…………
羽士花了半夜的工夫，穿越阴阳，从千里以外的郁州赶到这莒州城，恰是卯足了劲儿争分夺秒。可有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没想一夜驰驱，鬼域路都走了一遭，却挡在了这王府门前。那王家的门房却愣是不让他进门，还死活不给他通传。
这花丛竟从驴头处，分波裂浪般让开了一条门路，待驴蹄踏过，便自驴尾处合拢，将将躲开了他的咸猪手。
贰心机一动，蓦地回顾。
听到这句，老羽士才哼哧了两声，慢悠悠翻身而起。
“上车啦！”
“真人，冥土诡秘难测。此行无有阴兵护持，统统谨慎为上。万不成出这光照以外。”
他可在秘传古籍上瞧见过，据言传说中的“孟婆汤”就是此花加上忘川水熬制而成。书上还说，还能用其酿制一种名为“醉生梦死”的酒，前朝有人误饮此酒，竟然一醉醉到了目前，子孙都死了几轮，此人却还身材结实。
身后短促的惊叫才起，李长安便是一个激灵，回身捞取，何如只听着布帛扯破声，手上便空余一截衣袖。
本来灿漫的此岸暗花忽而红得发黑，腐臭欲滴，视野所及以内，统统的花枝都伸展、狂舞起来，好似数不清的鬼手要来拉扯活人，让人永久沉湎。
李长安无法，只得做一回梁上君子，翻墙而入了。但何如技术太潮，刚超出外墙，便被暗哨逮了个正着，接下来，便是一队仆人保护明火执仗地围了上来。
手再伸长一些。
莒州城动。
李长安俄然大呼一声，吓了中间人一大跳。
瞧着李长安的回应又是如此对付，老骗子“啧”了一声，把嘴一闭也不说话了。
王乔看得直挠头，但李长安却早有筹办。
“竖子安敢！”
目睹着老羽士还使着脾气，李长安那里等得住？
可他是甚么性子？这越捞不着，心就越痒痒。
“散人？”
道家虽戒贪求，但老道我要得也未几，这遍野的嫣红，只摘取一朵便是。
老羽士把胡子一翘。
他伸了个懒腰，下得床来，故伎重施，身形一转便没了踪迹。
羽士给王冤大头使了眼色，他立时会心，让人取来一卷画轴展开。
羽士不由分辩把画轴一合，而后探手往身侧虚空里一捞，揪住了某个“物件”，抬脚就往外走。
“啊！”
便听得一阵杀猪也似的嚎叫。
指尖挨着了花茎，却也探出了光照。
“长辈上景门下弟子李长安，拜见罗老真人。此番冒昧打搅，实在是……”
只剩下王家家主去照会衙门，解释曲解，留下王乔带李长安去寻那被关押的罗玉卿。至于王子服，据其言，那日以后，他便去长安读书备考去了，眼下并不在府中。
“你必然要出去？好啊。明儿趁早递帖子吧。”
与之同时。
李长安是千万没想到，自个儿一时鲁莽，竟然激发了如何大的结果。
“我自晓得。”
…………
“道长。”
……
一桌吃了一半的丰厚酒菜，精美的安排、家具，披着斑斓蚊帐的高床软枕，另有个床边陪侍的小厮……要不是铁栏隔着，阖锁甚严，羽士还觉得来错了地儿，进了某间上等客房咧。
定睛一看，傻了眼。
明儿早郁州百姓的骨头都凉了！
“干系到郁州数万生民，如此十万孔殷之事，又如何能苛责道长呢……如此说来，那罗玉卿还真是龙虎山高人？那当日所炼金丹？”
“真人！”
可老羽士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用心打起了呼噜。
阳间。
都这时候了，还对劳什子金丹不断念的，也就求仙慕道的王乔了。
昂首看去。
这小羽士没见地，入宝山而不知，觉得这满山偏野的便不是珍奇。谁让你揪老道领子，我偏不提示你。
但幸亏驴儿膘肥体壮，脚程也不慢，倒也不会误事。
李长安当即认识到。
羽士这一番动静，天然惊醒了王家的诸位仆人。但一来夜色已深，二来羽士又赶时候，就没甚么见礼话旧的需求，便各自打发还屋持续安息了。
“好！”
终究。
王乔嘿笑了两声，便让人翻开了牢门。
“你是少爷的朋友？有十万孔殷的事儿？哟，还是从郁州来的？还甚么尸佛嘞？”
得，装睡着嘞。
分开王府时，王乔本来也赠了老道一匹千里马，可何如平常牲口压根不敢进这鬼门关，万般无法，李长安只得带着罗玉卿共乘一驴了。
不消半晌。
俄尔。
老羽士见了此图，这才拂须而笑，递来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脚下的光路忽而一窄。
“我们到了！道长请看，罗道……真人便暂居在此。”
“这头驴？笑话！天下驴不都一个样，还能长得像马不成？”
王乔便将李长安引进一间私牢，而牢中，龙虎山正一道的前辈高人，龙图、溪石等人丁中修为高深，于祈禳一道当世无双，却恰好笃于术法，同时脾气古怪，惯爱游戏风尘乃至于招摇撞骗的老羽士——云水散人罗玉卿，熟睡正酣。
见状，李长安从速上前，递上溪石给他的信物与手札。
老道朝里翻了个身。
他瞧了眼李长安，心中暗想：
进了门，拿看望的眼神望了眼小厮，小厮也不言语，只指了指桌上酒菜，上头酒渍尚新；又点了点床上老道，髯毛上还泛着油光。
因而乎，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小辈倒也有些门道，竟能抄着阳间近道。”
欸？
纵使罗真人骗了王家百万家财，又被自个儿戳破，当场被绑了个四蹄倒攒，但李长安倒也未曾担忧其身家性命。
此情此景，羽士又能如何呢？只要拿剑鞘一个个敲翻了事。
老道把被子一拉。
天要亮了！
天上的浮泛投下带着砂砾感的血红光雾。
李长安蓦地想起，娄成说过的那一句：冥土也是会翻脸的。
“小友，小友，轻点！哎哟，勒我脖子啦！”
“我可奉告你，懵管你是谁？不成。就是那府衙里的太守要拜见，也得明早乖乖列队。”
照龙图等人的说话，此人自有护法神将随身，等闲人物害他不得。
厥后荣升师叔祖，再折腾弟子未免过分跌份，只好下山折腾冤大头了。
初初踏入着冥土，另有几分新奇，可一起赶来，郊野连着郊野，花海接着花海，也没个起伏窜改，且只能沿着光路前行，不能随便走动，时候久了，不免无聊。
但见罗老道被花藤紧裹，半个身子都拉进了冥土，嘴中也被花朵塞满，正冲着李长安胡乱摆手哭泣。
是夜。
循分没多久，忽的瞧见前面一朵分外巨大、嫣红，更兼挨着光路，好似唾手可得。
罗玉卿是个闲不住的人，不然也不会龙虎山上好好的师叔祖不当，跑下山来招摇撞骗。现在无聊之下，眸子子一转，竟是把主张打到了此岸花上。
身子再倾斜一些。
“好歹带上我的葫芦！”
“你是前几日揭露骗子那人？呸！那是个和尚。”
但这也不能全赖他。
通气的小门一关，扬了羽士一鼻子灰。
而同时。
该死！
灿漫的此岸花田野上，二人踏着光路骑驴疾行。
…………
…………
因而乎，便用此法作弄山上弟子。可龙虎山是甚么处所，这点儿障眼法又能乱来谁？
李长安瞧着牢中景象，一时候，面色非常古怪。
“啪！”
环顾四方。
却不料，老羽士接是接过手了，可连看一眼的筹算也无，只双眼瞧着头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有几个朋友……”
不然，就他这点招摇撞骗的功力，以及三脚猫的障眼法，早就死在某个荒郊野岭，被野兽妖魔所吞；或是被苦主逮住，乱棍打死，裹上草席扔乱葬岗了事。
可才动了心机，俯身一捞，却了捞了个空。
“我就深思着，纵使炼不成金丹，学上两手把戏也是极好的。”
四野忽而风声高文，面前的统统染上朱红。
就是老骗子在耳边叽叽歪歪实在烦人。
径直上前拜见。
也在此时。
“……非真人不成定尸佛，救郁州。故星夜来此，万望真人不计前嫌，脱手互助，救郁州百姓于水火。”
常常一用便露馅儿，普通人就本身见机儿地循分了，可他偏不，越是失利，他就越是要用。到最后，非得人家捏着鼻子，佯装中招才肯罢休。
这王家是州中首屈一指的望族，王府震惊就是官府震惊，官府震惊那全部莒州城不就闹翻了天。
却不是那日的《海上仙山图》，那幅画早就被王家家主给烧了，现在这幅倒是《长亭送别图》，但却只见长亭、衰草、马车、送行人，独不见告别者。
“假的。”
这鬼门关就要封闭了。
溪石道人可给他透了底，他这个师叔祖啊，脾气是打小的古怪。本来没甚么修行术法的天赋，折腾来去，只要个障眼法稍稍上得台面。
老道脸上忧色才起，便顿觉手指上一紧，原是那花枝彷如活物，扭动攀附上来，反倒扯住了他的手指。
明儿早？
王乔傻了眼，忐忑唤了声：
李长安将委曲一一道来。
那丹青上却多了个长胡子的道人，背动手慢悠悠踱步向那马车走去。
“真人公然好神通！竟能仰仗戋戋画册来去无踪，想必此时已在王府门外倚马相待了吧！”
不由得探出身去。
王乔愣愣道：“可这还没上车……”
罗老道老脸一红，却还是犟着嘴不耐烦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