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这倒也是个别例，却不是太安妥。”萧敬摇点头，道，“依我看，当于英国公的席位旁另设一席。”
不能说两人不经心，见地少。只因国朝开立以，皇太子陪席恩荣宴，实在是首例。
“实是因臣族中之事，不成喝酒。”
“杨探花为何不饮？”
杨瓒再生有力，接过茶盏，不忘向谷大用点点头。固然不晓得这位是谁，但太子身边的人，客气些老是没错。
“小子确是本籍宣府，世居涿鹿。”
殿试之时，他已自报过家门。以李东阳的脑筋，不会记不住。此番再问，究竟是何原因？
“哪一席？”
本来可借天子发话措置了他，何如皇后横插一脚，落得个虎头蛇尾，无疾而终。颠末此次，想再抓住刘瑾的把柄，无疑是难上加难。
奉天子命，设席的桌椅器皿皆出自宫中，内官监掌印陈宽及御用监掌印萧敬不敢有涓滴草率，一应碗碟酒盏需求亲身过目。
陈宽笑笑。
陈宽急着措置刘瑾，一是发觉他品性不佳，持续留在太子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二是思疑他秘通前朝，同礼部右侍郎焦芳暗有来往，通报动静。
不问罪？也不追根究底？
“殿下恕罪。”杨瓒诚恳点头，等着太子持续问。
萧敬眯着眼，语气中似有感慨。陈宽温馨听着，并没有出声打断。
“陛下恩德，求才若渴。”
来之前，弘治帝特地将朱厚照叫到身边，细心叮咛一番。
“英国公和三位相公用金注酒盏，马尚书、刘尚书、韩尚书亦同。六部侍郎以下用银制酒注，都谨慎着点，莫要弄错。”
“这年复一年，状元榜眼探花换了一茬又一茬。皇太子陪宴，我打眼数着，这倒是头一遭。”
朱厚照转向杨瓒，道：“既然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
恩荣宴，因循唐之曲江会，宋之琼林宴。
“这……要不然，与英国公同席？”
自正月一场沉痾，龙体就时好时坏，始终没能大安。宁瑾和扶安在御前服侍，眼瞅着也瘦了一圈。晓得天子开端服用丹药，萧敬陈宽都晓得不好。
从表面上看，现在的皇太子，将来的正德帝还是个翠绿少年。十四五的年纪，身量中等，眉眼俊朗，脸上竟另有些婴儿肥。
天子下这道皇命，十有八--九是要为太子铺路。起个大不敬的动机，更像是在安排后事。
朱厚照身着大红盘龙常服，头戴翼善冠，腰间玉带只垂下一件玉佩，再无其他。
两句不到，他又成了脾气中人？
“赐给一甲进士的酒注需另取，酒盏用银。”
申时中，各部官员连续就席，厥后是三位相公。
“哦？”朱厚照更加猎奇，“但是酒量不佳？”
“如果弄混了，司礼监提督掌印可没有咱家好说话。”
未时正，内廷中官已开端繁忙。
看着朱厚照，杨瓒顿觉有力。先时打好的腹稿，预备下的各种计划，竟是都用不上了。这位太子殿下，行事当真不拘一格，心不是普通的宽。
见杨瓒没有举杯，朱厚照并未活力，只感觉奇特。
乐舞声起，他坐在席后，细心打量面前三人。
朱厚照摆摆手，道：“杨探花是脾气中人，孤非常赏识。”
众进士举盏，同生谢天子圣恩，太子厚意。满场以内，唯独杨瓒例外。
杨瓒在察看朱厚照，后者也在察看他。
对亲爹的嘱托，朱厚照天然不敢左耳进右耳出，每个字都记得极牢。
“状元榜眼探花，谢状元乃是谢阁老亲子，顾榜眼早有才名，杨探花更得陛下青睐。”萧敬笑得像个弥勒佛，道出的话却让陈宽冒出盗汗，“你说说，该如何安排？”
陈宽和萧敬一边走，一边四下里看着，碰到分歧适的安排，当即让小黄门撤去。
“是。”
“你也别想太多。”萧敬还是笑道，“天子令太子陪宴，定是要培养太子。前儿宁瑾不是递话，陛下非常看重今科探花？”
棒棰？
两人筹议以后，将一甲三人的席位稍作变动，留出给朱厚照的席位。
“杨探花若担忧族中之事，诣先师庙以后，可向吏部乞假，回籍探亲。”
思及此，陈宽颇觉有几分萧索。
“从天顺六年到弘治十八年，这恩荣宴，咱家也经历过很多。早些年间甚么都不晓得，只能跟着上边的监官掌司忙活，看甚么都希奇。厥后经历的多了，看出的道道也多了。”
杨瓒赶紧起家，道：“殿下恕罪，微臣实不能喝酒。”
天子身染沉疴，久治不愈。太子倒是韶华恰好，风华正茂。
陈宽没正面接萧敬的话，反而扯开话题。后者也不恼，倒是不再多言。
内廷中官不是镇守寺人，胆敢同朝臣擅自交友，依制但是大罪！
“待杨探花探亲返来，可入户部观政。”李东阳浅笑道，“韩贯道体贴民瘼，从他学政，尔必有所得。”
“好了。”
李阁老举起酒盏，遥敬刘阁老，清楚在说：先动手为强，希贤兄该当自勉。
皇太子所用的器皿需另行筹办。萧敬陈宽不假别人之手，亲身查验，大到桌椅小到碗碟，不错丁点。
“皇太子与宴，安排在哪一席？”
待杨瓒落座，邻近的李东阳俄然问道：“若老夫没有记错，杨探花本籍但是宣府？”
如果此后有机遇，还是要看看弘治帝的正脸。哪怕看不到全貌，能扫一眼下巴也好。不然，被天子钦点的探花，连天子长甚么样都不晓得，岂不是好笑。
照席位安排，杨瓒的位置偏右，刚好对上皇太子侧脸。
别人酒醉他水饱。归正宫里茶好，不亏。
此番设席礼部，天子亲命英国公-主宴，皇太子陪宴。三位阁老、六部尚书与诸人同席。对新科进士而言，堪谓荣宠不凡。
“奴婢服从。”
入户部？
萧敬摇点头，对陈宽道：“瞧见没，这又是个棒棰。”
好你个李宾之，比马文升那厮还要厚脸皮！
余下一个穿戴青色官服，面庞清秀，应当就是今科探花，年方十七的杨瓒。
“多谢李相公提点，小子感激不尽。”
申时正，插手恩荣宴的进士已连续到达，由小黄门和礼部书吏指导，无人敢大声鼓噪。
对这些在宫里活过大半辈子，执掌十二监的大寺人而言，内廷根基没有奥妙。独一忌讳的就是脑袋拎不清，嘴巴不严。
“二甲和三甲进士都是四人一席，二甲有读卷官同坐，三甲由填榜官等陪席。”
一场歌舞罢，朱厚照举杯，遵循弘治帝的交代，先敬三位阁臣，再敬与宴进士。
朝官进士当即起家施礼。
“状元一席，榜眼一席，探花一席，都记下。”
阁老相邀，不能没有表示。杨瓒端起银盏，一饮而尽。
放下最后一只酒盏，萧敬直起腰，叮咛长随道：“你在这看着，咱家和萧公公回禀天子。勿要让生人近前，礼部官员亦要拦住。”
申时末，皇太子朱厚照由寺人仪卫簇拥，自内行来。
中年寺人抬出箱笼，小黄门和长随束铃安设方桌矮凳，火烛器皿。看似慌乱，实则乱中有序，至未时末，桌椅屏风多已安设安妥。
就这么完了？
两人说话时，小黄门已重新安设了桌椅。
谷大用领命，退步分开。
为表慎重，世人施礼以后，朱厚照向三位相公行礼，朗声道：“孤奉父皇命陪宴，无需多礼拘束。”
杨瓒心生疑问，李东阳却没有为他解惑之意，转而举杯，道：“杨探花可同饮？”
“一盏也不可。”
锦衣卫查不到内廷，东厂的探子倒是早有线索，只可惜没能抓住实据。
满打满算，弘治帝掌朝十八年，对他的脾气行事，身边服侍的寺人都有几分体味。
或许是冥冥当中自有定命。杨瓒得弘治帝看好，也相称得朱厚照的眼缘。不但不感觉杨小探花如传言中呆板，反倒有几分可亲。
一身状元服的必是谢丕，公然和谢相公般一表人才，非常漂亮。年约而立的应是顾晣臣，据李相公言，他文章做得极好，也相称有见地。外放必可主政一方，造福百姓。在朝也能有所作为。
长随干脆立在桌旁，谁来瞪谁。
萧敬拢着袖子，朝陈宽使了个眼色，走到一边。跟着两人的长随知机后退，不敢听两位公公叙话。
“不必忙着谢。”李东阳抚太长须，持续道，“杨探花殿试时的文章，老夫亦曾览阅。虽是可圈可点，仍有几分冒进鲁莽。”
待谷大用取来茶，杨瓒又施礼谢恩。
“英国公-主宴，三位阁老必是在上首。马尚书以后是刘尚书，韩尚书。”
杨瓒痛快点头，压根没重视到，邻座的刘健正瞪着李东阳，火花劈啪作响。
没承想朱厚照竟然笑了，涓滴不觉杨瓒无礼，更不觉他呆板，对身边中官道：“谷伴伴，你去取茶来。”
“小子受教，还请李相公指导。”
“杨探花？”
棒棰总比机警过甚，成了祸害要好。
“对。”萧敬道，“瞅着吧，如果宁瑾那老货没诓咱家，今科一甲三位，谁龙谁凤，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