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字迹
连城轻笑，“这一‘彳’一‘亍’，约莫就是在笑我走得太慢吧。”
“拿给我看。”他叮咛道。
“长姐当年离家救府，爹爹才得以保命。夫渠自发没有长姐的气度和胆识，只能略微帮手兄长一二，心中有愧。”清雅的女子捧着渐凉的茶，垂下了头。
“信是夹在青门引的密函中的。长姐不知如何交到了盏香的手中，我去栖凤楼的时候一并取回的。”
可如果知情的故意人……特地写了这么一个字来扰乱他的心志，他不会轻饶。
楠哥哥待她好，她晓得。可她不能带着一颗装着别人的心，偎在阿谁最爱她的人的怀里。
“这便够了。”连城收起函件，却没有还给夫渠，而是收在了本身袖中。
“是经盏香的手送达的。”
等长姐回家，再替青门引办些事，不过都是借口。
“是她的字。”语气已是有些轻巧了。
连城放动手中的茶，看着她的眼道：“你长姐是多么聪明，我倒不怕除她以外另有别人能寻获得。但她若只是想要报信，门路数不堪数，又何需求假装成青门引的密函？”
“夫渠明白。只是想等长姐返来，也想……再为兄长做些事。”
“就算返来，她也不成能已蔺府嫡长女的身份呈现在人前。”
“长姐当真是一鸣惊人，就连报信这等小事都要操纵到极致。”
夫渠晓得他在说甚么。
如果她的字……便是极大的好动静。
“蘅”。
兄长这是……在怨爹爹吧？
“你们本是无需有如许的心机胆识的。如果生在平凡人家，待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悄悄的做个荏弱女子便好。说到底，我还是害了你们姐妹二人。”
“哪怕……只是看一眼我出嫁的模样，也是好的。”她缓缓道。
她说的都有些心虚，他又何尝不晓得。
“兄长一贯待部下刻薄仁爱，不知此次盏香犯了何错？”
平凡人写字，可不会如许写，将停顿放在反正笔划以内，倒像是刚学写字歪倾斜斜的孩子般。
约莫是谈到了沉重的话题，二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时候氛围有些僵。
“兄长的意义是，盏香这条线，能够断了。”她是在扣问，用的倒是陈述的语气。
圣上一道旨赐了婚，她又如何能不嫁？
又是一阵沉默。
只一个字，他看了一瞬，眼角便流出了笑意。
她坐了下来，抚动手中的瓷盏，茶已经凉了。
可爹爹……他太粗心了。
连埋没的虞盏香都能寻获得，不愧是蔺府嫡长女，手腕奇妙，心机周到。连城的嘴角再次不自发的扬起了和顺的弧度。
“兄长如何晓得？”夫渠不解，“这字，夫渠如何也看不出甚么端倪。”
“兄长这是说的甚么话，夫渠一介女子，能为兄长这般的人物分忧解难，已是此生无憾。更何况，如果像平常女子普通，不问世事只待出嫁，对夫渠而言又何异于从一个樊笼进了另一个樊笼。”
夫渠顿了顿，开口道，“是长姐的闺字，杜蘅的蘅。”
“是她写的过于埋没了。”
是“不消去了”，不是“别去了”。
夫渠眼中闪过几丝颠簸，随即明白了过来。
阿谁曾经让他头疼烦躁的小丫头，阿谁整天吵吵嚷嚷要和他一决高低的小丫头。
他耐下心来解释道，“虽只要一字，可看得出此人笔迹萧洒超脱，很有仙风道骨，这‘蘅’字，按理应是一气呵成，可细看墨迹，倒是在四周做了特地的停顿。‘艹’字两处，‘田’字两处，又用墨淡淡迂回。”
“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师闺秀，今后还是少往栖凤楼走动。”
她嗯了一声，男人苗条的身影映在她如水的明眸中，一点点远去。
连城闭了眼，好一会儿才展开。
可她名上的双草，却早已去了啊。
“但你毕竟还是要嫁人的。”连城看着她，浓厚如墨的眼里，唯有平平罢了。
连城伸出两指捏过来，行动轻柔的翻开了封口，抽出那方薄薄的信笺。
“可兄长又在何方？”
虞盏香？连城眯了眯眼，仿佛在思考些甚么。
夫渠并未起家，而是伸脱手在木桌底下摸索了一番，便抽出了夹缝中的函件，双手递了畴昔。
“你有何愧。倒是这蔺府，上高低下，又有谁能做到对她无愧。”
“兄长是慎思而行罢了。”
“她的信是送到那边的？”连城像是想起了甚么，俄然开口问道。
“夫渠果然笨拙，竟连这都看不出。”
“笔迹如何？”
“雨停了，我也去趟浣竹苑。你好好歇息。”他起家，她也从跪坐的姿式站了起来，向着兄长福了福身子。
“阿楠是个好孩子。你们已经不小了，对此事他却只字未曾提。他想给你时候，但你也不能让他等太久。他不急，莫非左丞相不急吗？”
长姐本能够不走的，本能够做个浅显女子的。
“就算虞美人她卖艺不卖身，却也冠着个‘妓’的名头，你打着学曲儿的幌子与她来往，久了也会令人起疑。今后栖凤楼，便能够不消去了。”
可盏香……毕竟算是她为数未几的老友之一，这几年来又为青门引办了很多的事，现在无缘无端的，便要将她……
不过，这字布局庞大，看字的人大多数只看个团体构架，如许纤细的笔划很少会有人重视。不细心看，底子看不出甚么迂回。
“看来她是又想和我一决高低了，这就已经下战书来了。”言语间尽是无法，却也有些宠溺。
连城没说话，只是淡淡抿了口茶。
夫渠又抬开端，考虑了半晌，才道“父亲每到闲时，便会在浣竹苑摆一副棋局。长姐的气味，父亲怕是一刻也未曾健忘。”
但他没有失态，只是一眨眼的时候，便将眼底的澎湃彭湃收了起来。他文雅的将茶盏托起，仿佛方才的骇怪只是错觉。
畴前之时，提及别人家的一对女儿都是“双壁”，唯他蔺家，是两草。
田字里的一横一竖，说的就是枫桥和年幼的杉楼啊。
北宫楠比他小不了几岁，但听他的口气倒像是人家的长辈，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
她晓得兄长的奉劝，是担忧她的清誉受损，可既是为连城做事，她天然是无怨无悔的。
兄长的话，她一贯视为不成违背的号令，可就如许不管不问的，她又于心不忍。
夫渠当下便了然了，这“田”字两笔，一横一竖都并未顶至框格，留了些白，一竖写的特别的短，而看这上方的“草”，左边又仿佛比右边大了些。
一为“芷蘅”，二为“芙蕖”。
大要上再沉着，但一开口，语气中有些禁止的严峻还是出售了他。
夫渠莞尔一笑，重新端起茶盏，别开了目光，“信上虽独一一‘蘅’字，但大抵也看得出，长姐现在安然无恙。”
毕竟……十年了啊，当初笔迹清秀柔嫩的小女人，现在也应练得了一笔工致的小楷。
“夫渠不在乎的。何况，盏香名誉大，人又清傲，平凡人也见不到她。”夫渠点头。
“哪个蘅字？”茶盏落下，声音清脆。
连城闭了眼，心道一句我又何尝不是。
他也有那么一刹时担忧过她是否身处险境，却又马上点头摒除了这个设法。
“长姐是在摸索兄长的各路眼线，也是在提示我们，那边有缝隙。”
夫渠双手接过了纸，又看了半晌，才淡淡接了句，“这草字顶的左边也与右边分得极开，提及来，不就是两草阔别天涯么。”
“可儿皆有失，夫渠和小弟也都曾有过，此次也还望兄长能网开一面。”
在低头的那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如水的和顺，约莫，连他本身也没发觉。
“不消送了，你坐着吧。”
夫渠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兄长的画外音，一双柔目中含了些不成置信与痛苦。
夫渠垂下视线，眼神暗淡了下来。她当然晓得，连城说的是她和北宫楠的婚事。
可如细水般会聚成江海的豪情，又岂是想收就收的住的？
“你长姐即寻得着她这条线，便是有马脚。”
可心中那一方不大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又如何能为她将来的夫婿腾出应有的空间？
“她必然发了不止一封。很快我们便能收到各处的反应了。”
如许对她不公允，对楠哥哥更是不公允。
另有一句“也只要如此过人的长姐……才配得上兄长”，她毕竟没有勇气说出口，只是冷静的放在了内心。
她摇了点头，“夫渠也不太肯定。”
“信是谁送的？”
她是多聪明滑头的人，怎会有堕入窘境的时候。